關押原平陽知府之妻魏氏的地方為城內一處偏僻的小院,由官兵把守,一是防著這對妻兒尋短見,二是防著其他百姓發現過來打砸宣泄。
李陵安一行人趕到時,四歲的幼童正在院中嬉戲,而母親魏氏雖然在一旁看護著,可是眉眼間給人一種一碰就碎的脆弱感和憔悴感。
官兵為李陵安他們打開欄柵,魏氏見到來人眼中起了波瀾,但是隨即湮滅。她知道,該輪到她的遲早會來。
于是她起身直接將兒子抱起,進了屋子。見著陌生人的幼童瞪大無辜的雙眼,不知道娘親為何不準他再玩耍。
秦旌和容楚被留在外面,李陵安和宋朝寧跟著進了屋。
屋內,只有一些簡單的用具。因為這對母子一日三餐都是由官府派送。三三倆倆散落的小零件兒是幼童的玩具,這些都是當時將母子從府衙帶出時,魏氏唯一要求帶的東西。
魏氏將幼童放在床上,自己也坐在旁邊,將屋內的兩把椅子空出。
“你們是來要了我們母子的命的嗎?”魏氏已經沒有淚可流了。
“不是的?!崩盍臧矎倪M屋之后就很是觸動,“我們是來和你商量你之后的去路的?!?p> “之后的去路?”魏氏冷笑,“你們用不著這么假惺惺?!?p> 言語之間多了一些碰撞的意味。李陵安早就對現在這種情況有了心理準備。
“姐姐放心,我們真是來與你商量之后你們母子的去路的?!彼纬瘜幭乳_了口,“惡人雖然罪有應得,但是父母妻兒都不應該牽扯其中?!?p> “商量容易,可是之后我們母子的路會有那么容易嗎?”
魏氏原以為自己能嫁給平陽知府并且生兒育女就已經是自己人生中最幸運的事情了,但是萬萬沒有想到現在卻是物是人非。
帶著孩子的寡婦,還是罪臣之婦,再改嫁幾乎就已經是不可能了。而且自己當年就是靠著美色吃飯,身上也沒有能養家糊口的技藝。
現在這種情況對她來說,若不是還有幼兒的牽扯,她真的想一死了之。
“我們知道你內心的顧慮,也知道你的困難之處?!崩盍臧灿终f到,“你若是想好好生活下去,將幼兒撫養成人,我可以給你一筆銀子,并且送你去遠離平陽是是非非的地方安定。在那里你不用擔心有人能認出你們母子?!?p> 李陵安這番說辭確實讓魏氏心動了,但是她還是沒有完全卸下防備,“你有這么好心?”
“千真萬確。”李陵安肯定。
“若真是這樣,你先說說你會將我們母子送去哪兒?”魏氏動容了,誰不想在困難關頭得到這白白的救助呢。
“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說過毓秀山?在那兒山腳下有一小鎮,那里絕不會有人會認出你們?!崩盍臧菜紒硐肴ヒ仓挥心抢镒詈?,因為自己從小在那兒長大,多多少少了解那兒的情況。
魏氏當然聽說過皇家第一山毓秀山,她萬萬沒想到李陵安竟然愿意將自己送去那里。就連宋朝寧也沒有想到。原是以為李陵安會隨便找一處遠離平陽城的地方。
李陵安見魏氏徹底的放下了防備,繼續說到,“若是你愿意,之后等尋著一好日子就送你們母子出發。在這之前你們還是現在這兒先住著,需要什么物品就讓守衛的官兵去幫你們買?!?p> 魏氏卻并沒有再講話了,一直低著頭看著自己的孩子在床上玩鬧。
李陵安和宋朝寧見狀,也打算走了。今日來就是想先穩定一下魏氏的心,給她一個交代。
就在李陵安和宋朝寧轉身離去的時候,他們突然聽見了身后傳來一句小聲的請求:“我現在能去看看他嗎?”
她想看看她的相公,雖然她知道她的相公已經入了土成為了一堆白骨。但她還是想帶著孩子過去看看他最后一眼。這樣,若是以后還能回到平陽城,也能為他墳前掃去雜草,燒上一些紙錢。
李陵安看向宋朝寧,而后者點了點頭。
“好,跟我們來吧。”
魏氏將孩子抱在懷中跟了上去。
埋葬她相公的地方其實離她現在所住之處并不遠,甚至步行就可以走到。她不敢相信竟然自己朝思暮想的人,一直就在自己的身邊,而自己卻并不知道。
“怎么……怎么會這樣……”魏氏見到埋葬她相公的土堆時再也忍不住哭了起來,懷中的幼兒不知道母親為何哭泣,但也跟著哭了起來。
場面看著實在是有些心痛和難受。若是他作為平陽知府的時候不犯傻,現在也不會落得一個無名墓的下場。
因為怕百姓發現這墓里埋葬的是他們所恨之人,難免不會有人會做出什么極端的舉動。
而魏氏哭的確實撕心裂肺,她沒想到自己的相公最后連個墓碑都沒有,只有堆積的黃土。
宋朝寧也紅了眼眶,她走上前蹲下輕輕拍打魏氏的背想安撫一下魏氏現在的情緒。
“為什么?為什么連他最后的歸宿也不能好好兒的……”魏氏哭著說到。
宋朝寧想不到什么安慰她的話,這時候只有無聲的陪伴最好了吧。
魏氏還在哭,哭著哭著自己也沒了力氣。她將兒子拉扯住跪下,讓他跪拜。
“聽話,這是爹爹。”幼童不愿意,此時陌生的環境讓他已經很害怕了。
“跪下!這是你爹爹啊!”魏氏情緒越來越激動,拉扯幼童的動作也越來越大。幼童的哭聲也越來越大。
宋朝寧趕緊護住幼童,“姐姐別急……”
魏氏哭的也沒有了力氣,身體也漸漸軟了下去,“他以前最喜歡讓爹爹抱了,但是他現在卻不愿意跪拜他的爹爹……”
李陵安走上前將哭著的幼童抱在懷里安慰,宋朝寧將魏氏扶了起來。
“總有一天,你們會在不同的地方再次相見的。”
“若有下輩子,我希望他不要再做這些傻事?!?p> 將魏氏母子送回小院的時候,母子的情緒都已經穩定了下來。
“今日……多謝你們?!蔽菏舷胫x禮被宋朝寧制止了。
魏氏牽著幼兒又說了一句話:“有些人認為只有人死了才不會亂說話,但是他們卻忘了自己的一舉一動上天都在看著?!?p> “若你們還想查下去,永遠不要忘記城外山林?!边@句話是魏氏貼著宋朝寧的耳朵悄聲說的。
上了馬車之后,宋朝寧將此話告訴李陵安。
“城外山林?”
李陵安確實一直被事情纏住,而忘了城外山林內藏的東西才是最重要的。
道士死前與李陵安說,那礦洞是早就存在的,甚至連朝廷都知道。那么有沒有可能他們將這礦只是打了一個朝廷的名義而作為私礦?
一萬兩官銀尋回但是卻沒有找到私銀的下落。
“壞了。”李陵安叫停馬車。
“殿下怎么了?”馬車外的秦旌問到。
“你快點回去讓陳伯將那吳大人的一舉一動都派人監視著。我需要知道他每天都在干什么。”
“是!”秦旌雖然不清楚發生了什么,但是見殿下這么著急,便馬上去按照殿下的吩咐做。
“是想到了什么?”李陵安的一驚一乍也弄暈了宋朝寧。
“你可還記得那晚我們在山林里發現的五箱新銀?”
“當然記得,可是不是不見了嗎?只找到了那一萬兩官銀?!?p> “對,但是五箱新銀如此重要,并且數量之多運輸起來絕對是能引人注目的?!崩盍臧舱f到,“但是我卻沒有得到任何最近有關于大量物品運往城外的消息。”
“那也就是說,那批新銀還在平陽城內?”
李陵安點點頭,“它們絕不會不翼而飛。”
而今早他又得知吳大人是左相的人,那么如果要在人不知鬼不覺的時候將這批新銀運出去,現在只有吳大人能做到了。
而他今日又自己做決定將城外守著水源的人撤走,很有可能就是想給自己多一條路可走。
“那么魏氏的話也告訴了我們另一件事?!彼纬瘜幏治龅剑八f人死了才不會亂說話,是不是也就是說她相公的死沒有那么簡單?”
“我也是一直在想那下毒的大夫只不過是一只替罪羊罷了?!崩盍臧舱f,“容楚那日驗尸也說種種跡象雖然看著是意外中毒而死,但是這件事情無論怎么看都像是蓄謀已久。”
李陵安現在就是想,得在那些人有行動之前將這新銀的事情徹底查清楚,而對于城外山林的礦洞,他覺得最簡單的辦法就是直接將問題傳與父皇。
事情兜兜轉轉又回到了這新銀的問題上,李陵安有些頭疼,看來自己處理事情還是想的太淺,許多事情沒辦法同時進行同時捋順。
但是好在,還是讓自己發現了問題??墒沁@一次他不會那么明目張膽的去查了,他想先放任對手去行動,等著他們先露出破綻。
反正現在百姓的生活已經逐漸穩定,他也就不用再太多的顧慮這些人做事情牽扯無辜的百姓進來。
不僅明面上監督知府大人的為人處世,暗地里也要仔細觀察知府大人的一舉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