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得太快,從出發至今已經半個月了。
這半個月李陵安未曾和母后聯系過。一開始他覺得只有一年而已,倒也不會有多想念。
但他還是高看了自己。
這才半個月,他就覺得已經過了半年了。
離家的情緒隨著槿嬤嬤的到來一涌而上。
如果說此時齊皇后在這兒,定會心疼地拉著他的手拍拍他的頭,對他說:“陵安,怎么曬得如此黑還瘦了。”
涼亭中的李陵安聽見槿嬤嬤替齊皇后的傳話,眼淚控制不住地掉了下來。
這幾日緊繃的弦在握住云簪的時候得以松弛,仿佛齊皇后就在身邊,對他說:“陵安,沒事了,母后在。”
旁邊的陳伯和槿嬤嬤自然明白六殿下現在的情緒,也都未開口說話。
“槿嬤嬤。”李陵安穩定住情緒之后開口對槿嬤嬤說,“往后便喚你為槿姑,在平陽就先忘了京城的一切吧。”
“老奴省得。”
“槿姑舟車勞累,從京城出發才幾日便到了定是晝夜趕車,先去好好兒休息吧。”
“殿下關心,娘娘一路都為老奴安排好,現在這身子骨也不覺得會有趕路的酸累。”
李陵安點點頭,又轉頭對陳伯說,“待會兒將筆墨紙硯置于我房中,我……想給母后寫封信。”
“是。”陳伯欣慰的笑了。
“那我就先回房了,陳伯槿姑,往后就辛苦你們了。”
“不辛苦。”陳伯和槿姑異口同聲。
李陵安走出涼亭回到房中,突然覺得身上過于黏糊糊的,便吩咐下人準備洗澡水。
待洗澡水上來的時候,他不禁又想到了城中沒有水用的百姓。
“這世道,當真是擁有權勢就能擁有一切嗎?”李陵安自言自語。
他解衣的手停下,又讓下人將秦旌叫來。
“殿下找我何事。”秦旌的房間就在李陵安的旁邊,所以轉眼就來了。
“你可暗中將百姓家的桶里都裝滿水嗎?”李陵安問到。
“此事不難,尋個合適的時間就能完成。只是,屬下一人之力可能做起來有些吃虧。”
“那你去找容楚幫忙吧。最好今晚就去。”李陵安聽見少人,第一想到的就是容楚。
多好的一人啊,有容楚在,定能很好的完成。
但是秦旌卻不是這樣想。
“殿下怎么又想到了容楚那小子,沒準他還會給我幫倒忙呢!”
李陵安笑出了聲:“你呀,莫不是嫉妒容楚功夫比你好?而且我看那晚追刺客你倆配合挺好的啊。”
“嫉妒他?不可能的,而且殿下那是我聰明一直配合他……”
秦旌死不承認。
“好了,就去找他幫忙吧。現在在平陽,你們兩個武功最好,不然你還能找到第二個人嗎?”
秦旌癟癟嘴,這也不否認。
“此事做起來容易,不讓百姓察覺但是也千萬不能讓別人察覺,尤其是……你知道的。”
“屬下明白。”秦旌正色。
“水的話,先從宅院里取。但是一定要記得檢查。包括百姓家的裝水的桶。
可能只能做一兩次,之后那人定會出手阻止,到那時再去想想辦法。”
“是。”
這會兒安排妥當之后,李陵安準備洗澡,但突然又想到了什么。
“我今天不見任何人,就說我勞累已經歇下了。”
待秦旌離去,李陵安終于可以將身上的汗臭味洗去。
這時的他不再去想什么賬簿、什么下毒、什么尸體。他只想睡覺。
洗凈之后,倒頭就睡著了。
和李陵安猜想的不錯,他一睡下,平陽知府就來登門要人了。
“殿下今日審訊勞累,已經歇下了。”
陳伯將平陽知府堵在門前。
“歇下了?但是這事事關重大,人必須得帶走啊。不如人我先押走,等殿下醒來再去解釋。”
說完平陽知府帶來的人就想往里沖,但是沒上兩步就被宅院中沖出來的侍衛給逼退。
“怎么,知府大人還想硬闖嗎?”
平陽知府確實沒想到,六皇子這竟然還有這么多侍衛。
這一下他也難辦了,畢竟他來取人也是得了命令。
“知府大人如果識相現在就走,我可以當作什么也沒發生。但若還想取人,皇后有令,違背六皇子者,刀劍無眼。”
陳伯淡然自若,但說出來的話卻極有震懾力。
平陽知府不想將事情鬧大,不再僵持,只好拍拍屁股灰溜溜地走人。
他不知道,陳伯盯著他的眼神,已經有了殺意。
——
夜幕降臨,李陵安這一覺睡得也算踏實。
掃去了一身的疲憊,此時的他又精力充沛了。
他讓下人將早已準備好的筆墨紙硯呈了上來,準備給母后寫信。
李陵安提筆,卻不知道從何寫起,過了好一陣才寫下第一句話:
母后安好?
這是他第一次給母后寫信。寫完之后他將信裝好,交給了陳伯。
過了一會兒他又將人口記錄與賬簿取出,開始研究。
他先看的是人口記錄。
旱災前的平陽城流動人口及居住人口達到了一萬,對于小城市來說已經算是繁華了。
原人口多為自然死亡,極少出現病死等意外死亡。但是現在人口記錄上的人口死亡多為因旱情原因的意外死亡。
人口也只減不增,短短一個月竟然死去了兩千人。
看見這個數字,李陵安只覺得心中壓抑,難以呼吸。
但是這兩千尸體的埋葬,并不是由家屬處置,而是由府衙一并登記處理。
處理地寫的是城西荒地。
城西荒地和城外山林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方向。
是根本沒去城西,還是這人口記錄上登記的死亡數造假了?
李陵安又有了一個探查思路。只不過得先往后移了。
李陵安揉揉眉心,將人口記錄放下,拿起旁邊的賬簿。
翻看賬簿前李陵安深吸一口氣,他知道這里面的記錄絕對會讓他更震驚。
做好心理準備的他翻開賬簿。
里面的記錄倒也詳細,收入、支出一一記錄。李陵安一頁一頁仔細閱讀每一項。
乍一看也沒有什么問題,這一個月的支出有很大一部分是給百姓定時發放銀兩和購入一些賑災用的物品。
這記錄詳細的沒問題,但是所呈現出來的情況卻有很大的問題。
既然都發了銀兩維持百姓生活,但是空曠的街道,三三兩兩開著的店鋪以及那頗有壟斷意味的客棧,從中都沒有感覺到有賑濟的跡象。
還有購入的食物和水,那加上朝廷安排運來的糧食,更不會是現在餓殍載道的狀況。
明眼人都知道這賬簿有問題,但是證據呢?賬簿上所記錄的皆有憑據,找不出什么漏洞。
李陵安繼續翻看,終于有一項支出讓他引起了注意。
“工錢?”
李陵安看見賬簿上有一不起眼的一行字:“嵩政三十二年七月十日,交付工錢一千兩。即全部付清。”
工錢的數目其實也不小,只是相對于之前的發放銀兩和購買物品所支出的銀兩來看,只用了短短一行字。
并且這個工錢并沒有詳細說明是何地施工所出的錢。
李陵安直覺告訴他這個工錢有問題,只是他目前還不知道問題在哪兒。
他思前想后無果,決定先一步一步地去查。
李陵安將人口記錄和賬簿鎖好,叫上秦旌一同去了密室。
密室里,容楚早就準備好了。
宋朝寧猜測今晚有行動,便這個時辰還在等著。
果不其然,李陵安和秦旌就來了。但是沒想到的是,李陵安今晚吩咐秦旌和容楚的行動并不是去城外山林。
“送水?”宋朝寧疑惑。
“沒錯。這件事情只能暗中去做,一旦被發現,可能白日里的悲劇會重演。”
提到白日里的事情,四人再次陷入沉默。倒是容楚先開口了:
“走吧。”
李陵安點頭,拍拍秦旌的肩膀,“去吧。早點結束早點回來。”
“是!”秦旌與容楚出了密室消失在黑夜之中。無人察覺。
“那你呢,今晚可有其他行動?”宋朝寧開口問。
“還真有。”李陵安神神秘秘,“我打算去容楚所說的地方去看看。”
“你一個人?”宋朝寧嚴肅的看著李陵安。
“是。”李陵安點頭,“我一個人或許會更好,我從小就在山里長大,對于里面的情況也熟悉。多一個人……”
“我和你一起去。”
李陵安本來還想說,多一個人會耽誤自己的行進速度。但是看見宋朝寧這么嚴肅的神情,這句話又咽了回去。
“你一個女孩子,我怕我保護不了你……”
“誰讓你保護了,你武功還不如我呢。”
宋朝寧非去不可,李陵安也較勁了,怎么能讓女孩子瞧不起呢?
“去就去,收拾一下就出發。”
李陵安回房換了一件夜行服,等換好出來的時候發現宋朝寧早就在門外等他了。
“比我還慢。”宋朝寧也是一身黑裝。
李陵安怎么之前從未發現宋朝寧嘴這么毒呢,像是找到了對手,故而反擊到:
“我從密室走過來也花了時間,你站在門口等我這是必然的,所以也就是說咱倆用的時間相等。”
宋朝寧聽李陵安胡扯又笑了:“好吧,那殿下打算何時出發?”
“現在就走。”
說完李陵安不等宋朝寧先一步走去,宋朝寧看著李陵安突然小孩子氣的背影無奈的搖搖頭追了上去。
不一會兒,兩人也消失在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