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牛老人……從一開始就沒打算收他們?yōu)橥?。他將他們帶離村莊，是為了殺了他們。

　　之前被帶離村莊的少年少女呢？也是這么被殺死的？

　　青羊村所有人，兩百多年來，包括自己，都以為被帶走的孩童去了仙門……

　　在臨別前，村長的話又在耳邊響起：

　　“兩百多年來，送了十幾批孩童上天羽宗，從未回來過一個?！?p>　　“我希望你們可以成為例外?！?p>　　……

　　不可能有什么例外。

　　因為所有人在離開青羊村之后，就死了。

　　想到這里，顧山就覺得寒毛豎起，毛骨悚然到無法自拔。

　　要不是他有這個回到過去的超能力，早就不明不白死在山上，成為了無數(shù)冤魂中的一個了！

　　還求什么長生，求什么大道？

　　水中月，鏡中花，真是可笑。

　　自己也不是癡兒？這多年努力，就換來這么個結(jié)局。

　　“真是……不甘心就這么放棄啊?！?p>　　顧山死死咬住牙齒，肩膀微微顫抖。

　　就這么放棄修仙之路，一輩子窩在青羊村，當(dāng)個凡人了么。

　　可是還能活下來，已經(jīng)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按照第一次輪回，明天，慈眉善目的青牛老人仍然會來到青羊村，測試、收徒。

　　雖然很可惜，但是為了活下去，自己說什么都不能過去了。

　　當(dāng)夕陽的最后一絲余輝消失在地平線，整個青羊村被夜晚籠罩。

　　顧山沿著稻田的小路，狂奔起來。

　　他還要去搞清楚一件事情。

　　東邊村口的農(nóng)舍下，一個苗條的影子舉起一干長樹枝，迎著月光，翩翩起舞。

　　是黎悅。即使到了這一天，這個少女仍然沒有松懈對自己的要求，將樹枝當(dāng)作長劍，刻苦修行。

　　顧山大口喘著粗氣，慢慢在農(nóng)舍面前停下了腳步。黎悅聽到了背后的聲音，她垂下了手中的長樹枝，慢慢轉(zhuǎn)過頭，看向顧山。冷漠的瞳孔中帶著一絲疑惑。

　　這兩人在被選入仙門之前，沒有任何交集。黎悅的性格之孤僻是出了名的。整個青羊村幾乎沒有同齡人和她說過幾句話。

　　“有事么？”

　　兩人目光交集了許久。黎悅終于有些不耐，輕啟朱唇，問道。

　　嬌媚的外貌有時也會引來一些麻煩。村中有一些男孩子，經(jīng)常會做一些奇特的事情試圖引起她的注意。黎悅對此并不在意，甚至有些厭煩。

　　她只想仙門使者快點到來，將她帶離這個村莊。她不想在這里留下任何回憶，更不想和任何人發(fā)生什么故事。

　　眼前這個叫做顧山的男生……黎悅記得他住在西村口，也是一個以步入仙門為目標(biāo)的少年。兩人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不知道為什么，今晚他突然跑到這里，用有些瘋癲的眼神直勾勾看著自己。

　　打算向自己表達(dá)好感之類的么？如果他這么做，黎悅會毫不猶豫請他離開。

　　黎悅在觀察著顧山，顧山也在觀察著黎悅。

　　她的脖頸依舊光潔白皙，沒有任何被斬斷的痕跡。

　　表情、神態(tài)也很平和自然。顯然，黎悅還不知道自己一天之后的命運。

　　“抱歉，打擾了。”

　　顧山歉意地點了點頭。一句話沒說，轉(zhuǎn)身離去。

　　他頭也不回，就這么走向了相反方向。

　　這個少年……莫名其妙地出現(xiàn)，又莫名其妙消失。

　　黎悅注視著顧山的背影，直到對方消失在田間小路盡頭。少女若有所思了很久，才撿起地上的長樹枝，重新開始修行。

　　村外的山林之間，被一片黑暗籠罩，傳來了數(shù)聲不知名野獸的低吼。

　　顧山走在阡陌之上，伴隨著晚風(fēng)拂過，他的大腦從所未有的冷靜。

　　原來還打算去尋找唐鵬。現(xiàn)在想想，不必了。

　　確實只有他一個人“穿越”回了這個時間點。而一天之后的當(dāng)事人，唐鵬、黎悅，還有青牛老人，都不知道。

　　顧山不打算向任何人解釋什么。明天會發(fā)生什么，黎悅、唐鵬會被殺死，這種事情，他根本不在乎。

　　各人自掃門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自己能活下來就夠了。

　　自己也救不了任何人。就算他想要說出來，大概也會被當(dāng)成瘋子。

　　……

　　第二天如約而至。當(dāng)清晨的第一抹陽光落在顧山臉上，木棚之外，無數(shù)孩子經(jīng)過，一切都和自己經(jīng)歷過的第一次輪回一樣。

　　顧山靠在木壁上，冷漠地看著他們。作為從未來回到的人，他知道，這些被仙門選上的人都是將死之人，沒有什么好羨慕。

　　人群之中，王二牛忽然停下了腳步，回頭看了顧山一眼：“喂，阿山，別躺著了！老仙人提前來到了。你再不來，就來不及了！”

　　“知道了，我一會兒就過去。”顧山打了一個哈欠，作勢起來，“你們先去吧?！?p>　　王二牛有些困惑地看了顧山一眼。這小子，不是為了步入仙門準(zhǔn)備了很久么。怎么到了這一天，表現(xiàn)的反而如此冷漠？

　　不過他也沒有想太多。仙人的測試就足夠讓自己緊張了，誰還有心思關(guān)心其他人。

　　待到這些孩子們遠(yuǎn)去，顧山又躺回了地上，什么都不做，準(zhǔn)備靜靜等候著這一天過去。

　　青牛老人也不是什么人都?xì)?。他似乎對那些天賦高、修行刻苦的孩子獨有情重。而且特意將人帶遠(yuǎn)離了村莊才動手，說明青牛老人也有一定顧忌，不會在村莊就大開殺戒。

　　那么，只要自己不出現(xiàn)在青牛老人的視線內(nèi)，就安全了。

　　“就這樣吧……我原本死亡的宿命就可以回避了?！?p>　　看著山那邊的太陽，顧山陷入了沉思。

　　不知道為什么，他的太陽穴砰砰砰狂跳起來，一個看不見、摸不著，卻異常可怕的預(yù)感，在無形之中籠罩著他。

　　在木棚中等候了大約半個時辰，顧山忽然毫無征兆站了起來，沖向了后院。在那里，放置著他在山林多年打獵，使用的匕首、弓弩、背筐之類物品。

　　仿佛只有和這些利器呆在一起，才能讓顧山躁動不安的心稍稍平復(fù)一點。

　　他也不知道，這不安的感覺從哪里來。

　　算算時間，也該差不多了。此刻全村少年應(yīng)該都測試完了，被選拔出來的唐鵬、黎悅也該動身了，跟著青牛老人，踏上這條死亡之旅。

　　就在這時，木棚外面?zhèn)鱽砹藬?shù)人的腳步聲。

　　“阿山。在么，阿山？”

　　有人停在了木棚前端，敲了敲門。

　　“阿山，今天測試就你一個人沒來。幸好青牛老人心善，決定再給你一次機(jī)會，趕緊過去?！?p>　　“快點出來，阿山。再等下去，青牛老人真要走了?！?p>　　顧山站在后院，心臟猛地跳動了一下：這怎么可能？

　　青羊村一百多個少年，自己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村長和長老哪會因為自己沒來，特地帶著一群人過來找自己？

　　不對勁，事情哪里好像有些不對勁。

　　他本來想翻墻逃走。未想，村長等一干人直接推開木棚門，走進(jìn)了后院，打斷了他：

　　“阿山，你怎么還在這里？別耽誤時間了，趕緊和我出去?！?p>　　顧山的臉色有些難看，還是勉強轉(zhuǎn)過了身，道：

　　“長老，我想了一下，我還是舍不得離開青羊村。就算加入仙門又如何，還是算了吧……”

　　他此話一出，在場所有人都笑了。

　　村長摸著大胡子，發(fā)出了爽朗的笑聲：

　　“說什么胡話。你以為仙門是你想入就能入的？不過是走個過場罷了，測試完就可以回來了?！?p>　　顧山搖了搖頭：

　　“謝謝村長。不過我今天身體忽然有些不舒服，無論如何，我都不想過去了?！?p>　　此話一出，幾個隨行的村民紛紛用奇怪、懷疑的眼神看著他。

　　也難怪，顧山今天的表現(xiàn)太過反常了。天羽宗收徒，二十年一度，這么大的機(jī)緣錯過了就此生無望了。其他孩子都爭著搶著要去，竟然還會有人會拒絕的？

　　村長目光如炬，看著顧山：

　　“阿山，你知道現(xiàn)在自己在說什么嗎？”

　　顧山重重點了點頭：

　　“我很確定。這是我自己做出的抉擇，我不會怨任何人?！?p>　　此話一出，在場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只有低低的喘息聲。

　　奇怪，真是太奇怪了。

　　這個少年，是腦子壞掉了么？他真的知道自己說的每一個字么？

　　村長審視了顧山良久，在確定了他是認(rèn)真的之后，惋惜地?fù)u了搖頭，千言萬語，最后只化作一聲嘆息：

　　“算了，人各有志，我不勉強你。阿山，我看你臉色很差，我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吧?！?p>　　顧山一顆懸著的心終于沉回肚子了。他知道自己躲過了一劫：“知道了，我會照顧自己的?！?p>　　一干人，陸陸續(xù)續(xù)走出了木棚。一百多個少年，也不缺他顧山一個。村長一行人并沒打算勉強他。

　　在離開之前，一個長老回過頭，最后看了顧山一眼。

　　就在這時，木棚外面?zhèn)鱽砹伺Ｌり懙芈暋?p>　　嗒、嗒、嗒、嗒。

　　顧山剛剛漸漸平靜的心，又開始砰砰砰狂跳起來！

　　這個聲音，他當(dāng)然認(rèn)識，是青牛老人騎著青牛，親自來到牛棚外了！

　　嗒、嗒、嗒、嗒。

　　那聲音就像是死神的腳步，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青牛老人……已經(jīng)做到如此地步了么？哪怕就算這樣，他都不愿放過自己？

　　因為恐懼，因為緊張，顧山的臉色變得蒼白，他下意識地向著后面退去。

　　他不想再被殺死一次。就算知道自己能夠復(fù)活，那種利器掠過脖頸，身體被切割開的感覺，是個正常人都絕不會想再經(jīng)歷一遍。

　　直到砰地一聲，顧山撞上了背后的墻壁，他已經(jīng)退到極點，無路可退了。

　　外面，村長和諸位長老恭敬地彎下了腰，一個仙風(fēng)道骨、童顏鶴發(fā)的老人面帶微笑，飄然走入后院。

　　不是殺人狂魔，青牛老人，又是何人？

　　“你就是那個叫做顧山的少年？”

　　青牛老人走了進(jìn)來，看向自己，一臉和藹，問道。

　　仿佛長輩般的寬厚溫和，完全不像是一個準(zhǔn)備殺人的惡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