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楹羨埋首搖著頭道。
“世上人有千千萬萬。
前有千人引導我與人和善友好，教我熱愛與尊重。
后有萬人教我，世間唯利益至上。”
楹羨低眸，苦澀的笑著。
“你放心。我是個活人，所以我有我的喜怒哀樂。
但我亦有我的原則和底線。
雖然人都是利益至上，而一開始也沒人教我們怎么和他人爭奪利益，也沒人教我們如何算計人心。
但是，非我，焉知我？”
楹羨笑道，看向周軸，
“人都是會成長的不是嗎？”
“歷上將軍給我的最后一個任務，是讓我貼身跟隨你。”周軸認真道，“所以你做什么，選擇什么，我都會跟隨。”
“所以，你們是什么關系？”
“……”周軸頓時沉默。
“大人，”一斥候狼狽上前，跪倒在周軸面前道，“敵軍屠城了。”
“蘇陵城墻外，滿是成堆成堆的百姓尸體。”
那斥候滿臉淚與灰的污漬，聲音沙啞。
“你在營中等我，我去去就回。”周軸看向楹羨道，轉身便打算離去。
“我陪你去。”楹羨忍不住道，“我去哪里你都會跟隨的話，那我也不介意跟隨你幾次。”
周軸一愣，突得笑了。
“好，一起去。”他道。
蘇陵。
城墻上的兩個字也已占滿了灰塵。
城墻邊上零散著幾個滿身血污，分辨不出長相的尸體。
護城河邊，也散落著不少尸體，還有不少的木頭。
想必是想走水路離開蘇陵，沒想到卻被敵軍用投石器將船只打爛，導致溺水而亡，或被石頭砸中而死。
“你看！”一人震驚道，語氣中帶著不可思議。
楹羨隨他目光望去。
是一名孩童，蜷縮在護城河邊。
那臥著的身體，像是依偎在母親的懷抱。
“可憐的孩子。”
楹羨心情沉重道。
“想必是一家人，都葬身在護城河了。”副將扶額道，控制著，不讓淚水涌出。
蘇陵滿大街上，隨處可見的尸體。
一行人沒走幾步路，鞋上卻已滿是血污。
路口傳來一些聲音。
楹羨一行人，快速來到了另一條街口。
只見一名父親，跪倒在地上，懷中抱著兩名孩子，大的看起來也就五歲，小的不到三歲。
那父親悲傷到了極致，發不出一絲的聲音。
楹羨蹙眉間，閉上了雙眸。
那父親的淚滴落在他兩名孩子的衣襟上，混合著血跡，留下了抹不去的痕跡。
楹羨緊緊握住了拳頭，卻還是濕了眼眸。
她再次看向那名父親。
此刻那名父親已經將孩子抱起，緩慢走遠了。
他眉眼間不禁刻滿滄桑，也充滿著壓抑與悲傷，眸中更是恨意凜然的光。
而他邁出的每一步，都那么沉重。
“你怕嗎？”周軸嗓音沙啞的開口。
楹羨搖搖頭，望著那父親離去的背影。
“我從不畏懼死亡，盡管我并不知道死后的世界是什么樣的。”
楹羨道。
言畢，她抬眸深深嘆了口氣。
她看著眼前被屠戮后的街道，看著兩側的斷壁殘垣。
房屋被火焚燒殆盡，人們皆灰頭土臉的蜷縮在搖搖欲墜的房屋之下。
這兒不該這樣……
楹羨不禁鼻酸，淚又不爭氣的溢出眼眶。
美好不該被破壞的。
蘇陵曾是青禾最繁華熱鬧的城市。
曾幾何時，這里的大街小巷上，販賣著各種各樣的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
一年到頭都是喧鬧繁華的模樣。
有文人墨客們品茶賞花。
有孩童們一路追逐嬉戲。
有青梅竹馬互贈信物……
而如今，都消失了……
美好轉瞬即逝，來不及看最后一眼。
空氣中還有殘留著燒焦的氣味，土地上，還有燒焦的痕跡。
楹羨仿佛看到了，昨日的那場屠殺。
人們亂作一團，忙著躲藏，忙著逃命。
恐怖的叫聲，慘死的哀嚎聲，籠罩著整個蘇陵。
吶喊中的那些孩子們，那眼中的淚珠盈盈閃閃，卻躲不過落下來的屠刀。
孩子們什么都沒做啊？
可是一個個都沒有躲過。
為什么那本該無憂的笑顏，如今一個個，滿身血污的睡在那里？
我多想有一天，大家牽起彼此的雙手，蕩起秋千。
每個人都笑的開心。
我們都笑的像個孩子，幸福圍繞著所有。
可現實中，生死卻來不及反應。
一名滿臉灰塵的孩子，睜著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警惕著看著楹羨一行人。
在與孩子們眼神觸碰的瞬間，楹羨一行人的心口，有些言不出的痛。
或許太難了，真的對孩子們，對孩子的父母們來說，接受這一切，太難了。
可……
可還是想勸你們堅強……
楹羨上前，抬手想去撫摸那孩子的頭。
可剛抬起手，那孩子便埋頭蜷縮成一團。
楹羨一愣。
那孩子便趁機跑了，一路跑，一路跌，還時不時的回頭看著楹羨一行人。
堅強？楹羨恍惚。
要勸他們堅強嗎？
可現在，怎么連我，都有種想逃的沖動？
楹羨猛然想起那河水輕輕拍打著的小小孩童。
那河水仍在無聲的，安撫著那無處落腳的靈魂。
還有剛才看到的那位父親。
他懷中緊緊抱著他的兒女，頭深深的埋在了他兒女身上，滿滿的愧疚與自責。
那懷中沉睡的骨肉，定會是那父親一生的傷與痛。
楹羨深深嘆了口氣，卻沒有成功呼出這一口氣。
一口氣被堵住在喉嚨，淚便控制不住，傾斜而出。
楹羨看著眼前的廢墟一片，曾繁華的街道落盡塵埃。
她不禁低眸難過，蹲下身蜷縮一團。
孩子們的噩夢仍未醒。
這世上，永遠沒有被繩之以法的戰爭，也永遠無法彌補它對這世界所犯的錯。
永遠永遠，永遠都不會有人原諒戰爭。
我愿這世間再無戰爭之苦，我求這世間永無饑荒，再無人孤苦漂泊世間。
我祈求這世界上，所有的美好與幸福都能如期而至。
可，苦難尚未結束……
戰爭仍在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