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眾人頓感不妙時,陣陣“咔呲”聲從羽仙背后傳來,讓她背脊發(fā)涼;因為她知道,這是冰層碎裂的聲音!
羽仙暗罵自己,一時被冰晴風這頭吸引了注意,忘了身后這位正主!
待羽仙轉過身,仙君幼體已將頭從蠱皇體內(nèi)擠了出來,模樣倒真與那尊石像有幾分相似,錐子一般的臉上像用刀子隨意劃了幾下,裂開的地方便成了鼻子、眼睛和嘴巴,如果忽略它嘴里潛伏的幾排銀針狀尖牙,再加上寸草不生宛如蓮蓬倒扣的頭頂,著實有些滑稽。
瞟了一眼不知何時掉落在地的陰劍,羽仙迅速將其收回,默念起“靈寂劍滅”的劍訣,心里還想著此刻要是師兄在就好了;陰陽雙劍唯有合璧才能發(fā)揮最大威力,如今只有陰劍在手,發(fā)動劍技的威力必然有限;可當前形勢也無他法,這個已是她目前能使出的最強劍技了。
劍訣即畢,羽仙御風而起,提劍直指蠱皇方位,背后生成一個形似霜花的巨大法陣,緩緩運轉;陰水之氣自她體內(nèi)充盈而溢,逸散鼓舞,連帶其衣袂飄飛,真如凌霜仙子,傲骨冰肌,泯然天成。
以羽仙為中心,方圓十丈內(nèi),氣溫驟降,泥土微凝,蠱皇和已探出小半個身子的仙君體表也被鍍上了一層料峭霜晶。
冰晴風和鳳舞影深知此刻的羽仙已在繃弦關頭,彼此點了點頭,分別驅動自身全部靈力,御使風火二靈形成包合之勢,將蝶仙圍困在靈氣罩中。
“哈哈哈——無知小兒,我這拼死一擊可是你們能阻下的!為了我教復興,為了我的族民能再抬頭踩在這片苗疆大地上,我什么都能犧牲!”
隨著蝶仙的凄厲大笑,她身上多處皮膚枯裂脫落,外露的肌肉也在幽藍熒火焚燒下迅速干癟焦化,直至暴出森森白骨;而她似乎也感覺不到疼痛,只是在那笑著、扭著,仿佛熒火化去的不是她的皮肉,而是束縛她的繭。
另一邊,羽仙的劍陣行將發(fā)動,霜花法陣的六個頂點處同時生出六根巨大的冰棱錐刺,長約三丈,錐尖齊一對向蠱皇;此時,仙君幼體不斷發(fā)出惶恐的嘶叫聲,拼命掙扎著要把下半個身子從蠱皇體內(nèi)扯出。
聽到仙君求救,蝶仙笑聲戛然而止,她恨恨地瞪了羽仙一眼,隨即仰頭向天,收起已被熒火燒的支零破碎的蝶翅,飛沖而起,竟是要強行突破冰、鳳二人布下的風火罩!
“教主!”消失許久的玉憐、纏香兩人突然出現(xiàn),看到蝶仙正要與羽仙等人玉石俱焚,情急大喊。
蝶仙扭頭看向二人,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隨即化為一道幽藍焰火,如同流星逆襲,沖向靈氣罩的頂端。
“教主!罷手吧!族人們——都死了!都是被仙君降世所放的毒煙害死的!”纏香聲嘶力竭地哭喊;此時的她面色煞白,看來受蠱皇所吐毒煙的影響比玉憐更重。
而那顆由蝶仙化作的流星只是炸出幾朵火花,依舊義無反顧地撞向風火罩。
“轟——”的一聲爆響,蝶仙終歸是沖破了限制,在高空中劃過一道蜿蜒的弧線,轉頭向羽仙所在方向砸來。
“教主!您說過——一切都是為了我們的族人,可如今教內(nèi)只剩下我與纏香兩人......那這一切還有什么意義呢?!”玉憐潸然淚下,仍在做最后的努力。
冰晴風、鳳舞影二人因靈力耗盡,癱坐在地,眼看著流星撞向羽仙所結的法陣,心如死灰,一聲吶喊堵在喉頭,卻怎么也發(fā)不出聲。
羽仙感到背后一股灼烈的氣流驟然襲來,但也只是咬咬牙;就算死,也要將這妖孽除了!
就在她雙眼一閉,驅動六根冰錐沖向蠱皇的同時,那股灼烈氣流卻擦身而過,率先直奔仙君而去。
這一瞬間,羽仙聞到了發(fā)絲焦枯的味道,猛然睜眼,只見蝶仙所化流星正中仙君幼體,一并引燃了蠱皇尸身;原本孵育仙君的母體此刻卻成了它的葬場,任憑它如何哀嚎,也是徒勞;最終,一聲衰過一聲的慘叫聲在應接而至的冰錐碾壓下嘎然而止。
看著幽藍色的余焰還在仙君尸體上噼啪作響,玉憐、纏香兩人如同被抽空了力氣,頓時跌坐在地。
“教主......你終究是為了我們......”兩人均是心酸不已,撲在地上泣不成聲。
羽仙落地長吁一口氣。剛剛可謂劫后余生,所幸最后一刻蝶仙幡然醒悟,不然眼下化成灰的就是她了。
“羽仙——!”鳳舞影看她還好好的,頓時轉悲為喜,哭笑著向她跑來。
冰晴風得知羽仙沒事,暗暗掐緊的拳頭也悄然放松,至于他掌心里深深的一排指甲印也無人能曉了。
羽仙輕輕摟住鳳舞影的雙肩以示安慰,在感覺到冰晴風投來的關切目光時,她也淡定抬頭,回以一笑。
“你們真是嚇死我了!這一場下來我不知為你們捏了幾次冷汗!”定覺遠遠地朝三人呼喊,示意他們趕緊過來。
三人互相打量了一下,均是笑出聲來,此聲雖輕,卻是如釋重負;三人相伴往定覺那邊行去。
經(jīng)過玉憐二人身邊時,羽仙猶豫了一下,跟冰、鳳二人輕聲說了什么,二人若有所思地看了玉憐、纏香一眼,便先行前往墨老身邊。
“你們......今后有何打算?”羽仙輕聲詢問。
“總歸是在這片苗疆土地上游蕩吧——”玉憐輕輕撫著纏香的腦袋,后者還沉浸在教主犧牲的悲痛中。
“給——”玉憐伸手遞過一個錦囊。
“這是?”羽仙下意識地接過并打開,里面是一捧豌豆大小的黑色藥丸。
“我知道你們此行目的也是為了它。”
“......多謝!”羽仙小心收起錦囊。如此一來,這趟云南之行也算圓滿結束了。
“之前融煉的丹藥還是沒效么......”羽仙想到山坡上的苗寨,幾十口人命就這樣轉眼即逝。
玉憐搖了搖頭,“我們終是去得遲了......到山寨時,毒煙已經(jīng)曼延開了,無論老少都......都已氣絕”。
說到此處,玉憐又是一陣哽咽,羽仙心里也不是滋味,卻不知如何安慰。
“教主原先不是這樣的——”玉憐在平復自己情緒后,向羽仙緩緩道出了這十幾年五毒教的處境變化。
自十八年前屠魔一役后,五毒教教眾幾近死絕,剩下的均是老弱殘兵。那時的五毒教在云南百姓眼里就如過街老鼠一般,人人都恨不得踹上一腳,臨危受命的蝶仙教主只得帶領幸存的幾十口人退回彩仙谷內(nèi),過著深居簡出、提心吊膽的日子。
“經(jīng)歷了那場劫難后,我們本已心灰意冷,只想就此休養(yǎng)生息,不再參和正邪紛爭,可安寧的日子沒過幾年......偏偏那個人就來了——”提到此人,玉憐眼中的憤恨也噴薄欲出。
“那個人......是誰?”果然如羽仙所料,至今一系列事件背后確實有一個人在穿針引線。
“他只來過一次,我對他的印象也只局限在一個全身罩著黑色斗篷的男人這點上,具體樣貌怕是只有教主見過......”
說到此處,玉憐眉眼間露出一絲痛苦之色,“我們也不知他和教主到底談了些什么,只是從那以后,教主就變了——原本總是被愁云和死寂遮掩的眼睛里開始透射出狂熱,甚至早已失傳的仙君召喚秘術也被她尋得;至于后面的事......你應該也能猜到了,我教自此又走上了老路”。
“那個人后來就再沒和你們聯(lián)系過么?”羽仙有些不信。
“他似乎和教主有獨特的溝通法門......但如何行事,都是教主親命,其他的我們也無權干涉。”玉憐坦言。
羽仙沉思片刻,覺得玉憐此時已沒有說謊的必要,眼下也沒有更多的情報可以收集,便向玉憐、纏香二人告辭。
“我二人身懷毒功都難抵這毒煙的侵蝕,何況寨里那些沒有任何修為的老弱婦孺......想必教主也是被那人蒙騙,提前備好的辟毒珠根本派不上用場!”玉憐說的話一直在羽仙腦海里徘徊不去,如果真如她所言,整個五毒教都是給那人做了嫁衣,但這樣做目的又是為何?就為了復活那個所謂的五毒仙君?
羽仙腦子里有千般思緒涌現(xiàn),但一時也難以梳理,索性不再想,快步往定覺那邊匯合。
到了墨老跟前,發(fā)現(xiàn)他的木質面具已被摘下,冰晴風等三人亦是神色黯然;羽仙心中頓時明了,眼睛一酸,就要滴下淚來。
“墨老的毒從來就沒解掉......是么?”羽仙一邊端詳墨老早已凹陷的臉龐,一邊問定覺。
“墨老發(fā)現(xiàn)自己中毒后,就曾傳音問我有無解毒之法,我當時就交代......只有一藥可暫時壓制此毒,藥名‘浣髓’——可讓瀕死之人回光返照,一時間功力大增、百毒不侵;但時效僅有一刻......一旦過了——就會油盡燈枯......”
“臨行前,我只帶了一顆,本是留給自己在臨危之際服用的......”定覺滿目含淚,話里滿是自責。
“師兄你無須介懷......換做是我,也知以當時情境,給墨老服用此藥是最好的選擇——”冰晴風拍了拍定覺的肩,出言安慰。
“是啊~定師兄……冰師兄說的沒錯,如果沒有墨老,我們根本撐不到現(xiàn)在,怕是早就死在那幾個圣使手上了......”鳳舞影一邊哭,一邊寬慰道。
“正如冰師兄和舞影所言,定師兄你無須自責。”
羽仙強迫自己緩住心情,接著說道:“此間事了,我們就將墨老的遺體帶出谷好生安葬吧!”
“……墨老仙逝前囑咐了,讓我們把他的面具帶出谷即可,他的遺體……就留在谷內(nèi)。”
......
“既然墨老已有交待,我們就尊重他的意思吧——”
冰晴風向眾人建議:“五毒教已然覆滅,羽師妹也取到了三尸蠱的解藥,我們還是趕快出谷吧!”
一行人返至彩仙谷的入口,將墨老的面具掩在一支芭蕉葉下,紛紛叩了三首。
此時,日已西沉,余暉漸漸收斂于谷中,似乎也昭示了這個傳承數(shù)百年的苗疆巫教就此沉寂下去。
羽仙將三尸蠱的解藥喂于靈震服下,看著他悠悠醒來,鳳舞影不禁又氣又笑:“喲!這是誰這么好福氣,我們拼死忙活一場,他就在這里睡大覺!”
靈震一時有些懵,也不知發(fā)生了何事。
“好了——”羽仙有些無奈地瞟了她一眼,轉頭跟冰晴風和定覺告別:“此行多虧兩位師兄鼎力相助,我和師兄也須盡快趕回土默川為感染的牧民解蠱了。”
“羽師妹無需客氣,我等也只是略盡綿力;咱們就此別過,各自回師門復命吧!”
定覺向羽仙、鳳舞影二人作了一揖便御劍離開;冰晴風也向兩人點頭一笑后,追著師兄而去。
“羽仙,我們還能同路一段兒,走吧!”鳳舞影拉起羽仙的手,經(jīng)過靈震身邊時,還不忘白了他一眼。
靈震哭笑不得,猛地揉了兩下腦袋,慌不迭地追上羽仙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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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仙谷內(nèi),一個身披黑色斗篷的人影緩緩踱步至五毒仙君神像前。
此時夜幕已至,月朧星稀,那人抬頭看了神像一眼,輕呵一聲,搖了搖頭,又轉而向外走了幾步,來到了一堆灰燼旁。
且看他右手一揮,揚起一片飛灰,他也不遮不擋,只是笑看著塵埃落定,原本是蠱皇頭顱的位置露出一顆五彩斑斕的珠子。
那人拾起珠子,像是在欣賞一件稀世奇珍般細細觀摩,可實際上這珠子著實稱不上漂亮——色彩雖鮮艷,卻像數(shù)種染料同時倒進染缸后隨意攪了幾下,多種顏色全部雜糅在一起,看著說不出的扭曲詭異。
“蝶仙啊——蝶仙,你這教主做得很好,不枉我授你召喚仙君的法門;只是......你若知曉...無論是五毒圣蟲,還是五毒教,亦或是你那什么仙君,都是為這顆‘蠱神珠’作祭品!你......還會愿意么?”
“哈哈哈——”一陣得償所愿的張狂笑聲響徹整個彩仙谷。
可就算是他,也未曾察覺,有只墨色的烏鴉從一支芭蕉葉下探出腦袋,朝著谷內(nèi)方向若有所思的瞅了兩眼,便撲棱起翅膀,向著北方的夜空騰飛而去。
(五毒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