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破月來花弄影 ——張先詞賞析
張先(990—1078),字子野,烏程(今浙江湖州)人。北宋詞人。婉約派代表人物。天圣八年(公元1030)進士。歷任宿州掾、吳江知縣、嘉禾(今浙江嘉興)判官。皇祐二年(1050),晏殊知永興軍(今陜西西安),辟為通判。后以屯田員外郎知渝州,又知虢州。以嘗知安陸,故人稱“張安陸”。治平元年(1064)以尚書都官郎中致仕,元豐元年病逝,年八十八歲。
在張先一生的數十年中,正是詞壇中從唐、五代遺音(晏、歐屬于此派)轉向柳永新聲的變化時期,而張先詞中卻透露出這種變化的痕跡,亦形成了他善于以工巧之筆表現一種朦朧的美的風格,所以他雖然不是大家,但在詞史中仍占有一席地位。
晏、歐的詞,都是小令,其藝術手法是凝聚渾融,溫婉蘊藉;柳永所作,大多數是慢詞,其藝術手法是層層鋪敘,筆勢沉雄清勁,即便是做小令,也有開拓頓宕之致。晏、歐上承晚唐、五代遺風,而柳永則下開北宋中、后期詞壇的新路。張先的詞,既不盡同于晏、歐,也不盡同于柳永,而是傳統與拓新二者之間轉變的橋梁。
張先傳世的詞一共有一百八十四首,其中慢詞十九首,其余均是小令。由此可以知道張先還是熟悉于做小令,而慢詞則是新的嘗試。
天仙子·水調數聲持酒聽
水調數聲持酒聽,午醉醒來愁未醒。送春春去幾時回?臨晚鏡,傷流景,往事后期空記省。
沙上并禽池上暝,云破月來花弄影。重重簾幕密遮燈,風不定,人初靜,明日落紅應滿徑。
這首詞是張先小令的代表作。此詞寫寂寞生活中傷春惜春的情懷,筆法是層層敘寫,體驗時序變遷,觀察周圍景物,抒寫內心感情,非常精致細膩,既無華艷的詞藻,也不用凝練含蓄的筆法,這是與溫、韋、晏、歐不同的。
周濟在《宋四家詞選目錄序論》中說:“子野清出處、生脆處,味極雋永。”
張先也是使詞由小令轉向慢詞的過渡過程中的一個不能忽視的功臣。例如他的慢詞名作《謝池春慢·玉仙觀道中逢謝媚卿》:
繚墻重院,時聞有、啼鶯到。繡被掩余寒,畫幕明新曉。朱檻連空闊,飛絮無多少。徑莎平,池水渺。日長風靜,花影閑相照。
塵香拂馬,逢謝女、城南道。秀艷過施粉,多媚生輕笑。斗色鮮衣薄,碾玉雙蟬小。歡難偶,春過了。琵琶流怨,都入相思調。
這是一首艷詞,作品背后有一個香艷的故事:《綠窗新話》中記載’“張子野(張先)往玉仙觀,中路逢謝媚卿。初未相識,但兩相聞名。子野才韻既高,謝亦秀色出世,一見慕悅,目色相授。張領其意,緩轡久之而去,因作《謝池春慢》,以敘一時之遇。”調名中,“謝池”既關合謝媚卿之“謝”字,又以東晉才女謝道蘊的“謝女”之典借喻謝媚卿。
南宋吳曾《能改齋漫錄》也有類似記載。這段一見鐘情的艷遇也是一段未及開始便即結束的愛情,卻在詞壇留下一個新調名的印記。調名本意即詠池邊路遇謝媚卿所生發的春心蕩漾。
清末詞學理論家陳廷焯評張子野詞云:“才不大而情有余,別于秦、柳、晏、歐諸家,獨開妙境,詞壇中不可無此一家。”
陳廷焯又稱:“張子野詞,古今一大轉移也。前此則為晏、歐、為溫、韋,體段雖具,聲色未開。后此則為秦、柳,為蘇、辛,為美成(周邦彥)、白石(姜夔),發揚蹈厲,氣局一新,而古意漸失。子野適得其中,有含蓄處,亦有發越處。但含蓄不似溫、韋,發越亦不似豪蘇膩柳。規模雖隘,氣格卻近古。自子野后一千年來、溫、韋之風不作矣。亦令我思子野不置。”恰當地指出了張先在詞史上的地位。

云箋小字
我手寫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