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巧白芷將將來到門口便聽得一聲“小姐……”,是冬葵的聲音。回過頭來,正好看見眾人將路讓出來,一個氣喘吁吁的丫鬟一路小跑過來,正是冬葵。
“你怎的這么快就回來了?”白芷納罕道。
“回……回小姐……奴婢,奴婢在半道上可巧就遇到了夫人……”冬葵跑得上氣不接下氣,說話也斷斷續續的。
“好了,你先把氣兒喘勻了再說吧!”,說完,白芷命人給她端茶來。冬葵接過去忙一口氣喝了,過了一會兒,終于平復下來:“其實夫人一直命人暗暗留意沁芳院,怕小姐到時候找人不方便。剛咱們這兒一鬧出動靜,就有人去稟夫人了。奴婢就在路上將院里發生的事情與夫人一說,夫人讓奴婢回來跟小姐說,小姐做的很好,剩下的便等她來了再做打算吧!”
“好,你辛苦了,先下去休息吧!”
“謝小姐,為小姐辦事是奴婢的本分。”
冬葵退下后,白芷索性又折回亭內,坐著等母親大人。亭內早有人在收拾了,見白芷過來,忙不迭地又擺上新的茶水點心。白芷倒了一杯,是去年的碧螺春,茶水溫潤,入喉剛好。白芷不由覺得有些好笑。
當捏到第五塊綠豆糕時,門口守著的婆子終于過來說夫人一行人已經穿過垂花門往這邊來了。白芷接過手帕仔細擦干凈手指上的綠豆粉屑,站起來整理了一番衣裙,看無礙后才迎出去。
“母親!”
“芷兒!”
白芷上前,挽住了楊氏的胳膊,“女兒不孝,辛苦母親親自過來……”
楊氏笑呵呵點了一下女兒的腦袋,“你整日的給我惹事,如今倒是第一次這么客氣。怎么?一個小小的七品小官的女兒,便把你嚇著了?”
白芷腦門一疼,奉承道:“女兒哪有母親的本事?我本來想與柳姑娘和解的,但沒想到……誠如母親大人所說,女兒并不是怕了她。只是昨日父親說的對,咱們白家事事應多些寬容。柳姑娘到底是一個女兒家,身上若是因我而留了疤……到底也不太好。況且,若外人拿此事來說嘴,旁人哪管什么真相?只會說我們白家生生毀了一個原本花容月貌的女孩兒……”
聽到這里,楊氏突然停了下來,差點兒把白芷帶倒。只見楊氏臉上現出認真的神色來,盯著女兒看了好一會兒,才道:“這是娘第一次聽你這么說,以前……無論我怎么勸,你都是肆意妄為的,從未將白家的未來放在身上。”
“我……我……”白芷既是酸澀又是愧疚。好在楊氏馬上說了下去:“如果知道這一場病能讓你開竅……為娘……為娘”,楊氏拿出手帕按了按眼角,深吸了口氣,“總之,你能這么為咱家考慮,娘很高心,真的。至于柳二姑娘,你不必憂心,有為娘在。”說完,伸手幫白芷歸攏了吹散的鬢發,溫柔地說:“好了,咱們進去看看她。”
白芷這才將的心按捺住,隨楊氏進得大門去。
此時柳如若早已換了衣裳,被安置在塌上休息。見白芷和一個打扮貴氣的婦人一起進來,猜想那便是白芷的母親楊氏了,眼里閃過一絲異樣,但還是掙扎著起身行晚輩禮。
“柳姑娘不必多禮,快躺好!”楊氏嘴上說得客氣,卻并不上去扶,牽了女兒在繡塌對面落了座。
柳姑娘不敢再躺著,只好在塌上挨著坐了。楊氏只當不見,打量了柳若茹好一會兒,才緩緩道:“果真是個美人兒!”轉了轉手腕上的翡翠,仿佛陷入了沉思,“吳家長媳,張氏,你可能沒見過,樣貌是我見過的一等一的好。如今見了你,才知道這世上還有這樣樣貌的。你與她,倒有幾分相像。”
柳若茹明白,楊氏所說的吳家并不是母親的家族,而是前皇后一家,那也是全京城唯一能被稱為“吳家”的家族。柳姑娘到底只是一個未出閣的小女孩,見長者將她與貴人相提并論,不免有些拘謹:“楊夫人謬贊……小女,小女怎能與吳家人相比?”
楊氏哈哈一笑,“柳姑娘不必妄自菲薄,你這個樣貌,真真是個有福氣的。我在后宅待了大半輩子,自是不會看錯。”
“娘……”白芷在旁聽得云里霧里,不知道母親大人到底想做什么。她知道,母親從來不說無用的話。
楊氏看了心急的女兒一眼,腦門一拍:“瞧我,瞧柳姑娘面善,便心里歡喜得忘了正事兒。”楊氏臉色正了正,“你們這個年紀的小姑娘愛玩鬧,這我都理解,但事情若再讓你們鬧下去,可就不是你們兩個人的事兒,而是白家和柳家的事兒了”,說到這里,楊氏停下來,尋求兩人的認同:“柳姑娘,芷兒,你們可認同?”
想到出門前父親的叮囑,柳若茹不得不認同楊氏所說,到底今天自己又沖動了。若是……若是自己方才真將白芷刺傷了,父親肯定會打死自己的!可是她騙司馬哥哥的事兒怎么辦?難道就任由她嫁給司馬哥哥嗎?她是個騙子啊!
楊氏看柳若茹臉上神情閃爍,心里冷哼一句,但臉上仍是一副好說話的長者顏色:“不過柳姑娘非要計較,我們白家也沒什么好說。且不說之前你們兩個人的恩怨,今天卻是你先出的手,想刺傷于我兒!這事兒就算捅到知府那里,也不會只我們白家丟臉,而柳姑娘恐怕還要吃官司。”
聽到這里,柳若茹猛然反應過來,大駭:“不,楊夫人,我不要吃官司!我不是故意的,真的,我當時只是……只是……”
白芷看柳若茹嚇得面無人色,本來就蒼白的臉差點擰出細汗來,想起現在這場景到底是自己先起的頭,便有些過意不去:“娘,女兒看柳姑娘當時也不是故意的,而且我也傷了她,我看,這事兒就扯平了吧……”司馬南的事兒,從她這里走不通,就還是走原來的計劃吧——拒掉司馬家的結親請求就行了!
柳若茹不由看向白芷,不知道她又準備了什么陰謀在后面等著她跳,嘴巴張了張,終于還是沒接過話,只是慢慢紅了眼,分外招人憐愛。
楊氏沒說話,眼神在柳若茹和白芷間流轉,最后長長嘆了口氣:“柳姑娘,你意下如何?”
柳姑娘猛地抬起頭來,眼中有些不敢確信:“今天的事兒……真的可以就這么算了?”
楊氏暗嘆柳若茹上道,面上卻依然沉穩:“我也是不愿兩家關系弄僵,做人留一線,我們也是省得的。芷兒既然不愿追究柳姑娘,我也不去做惡人。非但如此,如果柳姑娘愿意,我還可以贈送柳姑娘我們白家祖傳的冰膚雪肌膏,保證柳姑娘身上不留下疤痕。剛才郝媽媽也跟我說了,柳姑娘雖然看著嚴重,但因為燙傷的第一時間就淋了冷水,所以沒有起泡,只是紅了一層。若每日仔細涂抹我們家的冰膚雪肌膏,不出半個月定可痊愈。”
“我真的會沒事兒嗎?!”柳若茹簡直又驚又喜了。
“當然!”楊氏微微一笑,臉上滿是自信,隨后又臉色一沉:“不過,我也是有條件的。誠然,我咋一看你是極喜歡的,但……我也不喜你和芷兒再因為什么事兒再鬧下去了。你只需答應我,你和芷兒的爭執,到此結束,以后再也不要找芷兒的任何麻煩。”說到這里又轉頭看向女兒“你也是,這陣子你都給我待在府內,不許再出去瞎鬧了!”
“如何?”楊氏看向柳若茹。
柳若茹仍放心不下白芷可能要嫁司馬哥哥一事,可姐姐也沒說錯,自己單方面挑戰白芷,真的是不自量力。在這里再鬧下去,只會對自己有害。況且,身上若從此留了疤可怎么辦?念及此,柳若茹不再猶豫:“我愿意!”
“如此便好。”楊氏終于眉頭舒展開來,命人去拿冰肌雪膚膏,又吩咐白芷道:“你去跟白管家說一聲,叫他為柳姑娘備一頂軟轎在到花園后門。”
這事兒本不必自己親去通傳,但白芷轉眼就明白了母親的用意。一來,當著柳姑娘的面說出來,白家起碼面上功夫已經足足的了;二來,是母親不愿自己與柳姑娘再多待,恐怕,這才是母親支開自己的最主要原因。念及此,白芷干脆地應聲離開,往院外走去。
須臾,冰膚雪肌膏便送來了。楊氏將她交給已經放出來的丫鬟翠兒:“現在先幫你家小姐涂抹一遍,回去后不要沾水。此后每日涂抹兩遍就可以了。”說完起身將內間讓給主仆二人:“管家已經在花園北門備好了軟轎,隨后會有婆子引你們前去,也會陪著你們回府上,當面將今日的事情交代一翻。我日間事多,便不再陪柳姑娘了。”
柳若茹主仆幫起身相送:“不敢再叨擾夫人……”
約莫半個時辰后,柳若茹被人左右攙扶著,從偏僻的花園北門上了軟轎,自回柳家不提。柳莊知道女兒在白府發生的事兒后,大怒,罰女兒傷好后去祠堂跪一個月,且再禁足兩個月。并另外著人打包了一份厚禮給白府賠罪,由吳氏親自送到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