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點半的太陽就像辦公室里被加班的員工，精力已經消磨干凈，靈魂早就不知飛哪去了，可肉體還要強制營業到九點，只能敷衍的掛在天上發光不發熱，出工不出力。

　　趙點點捏著冰可樂蹲在學校門口喝，兩邊還蹲著幾個跟他一樣穿校服的男生，手里都有一罐飲料。遠遠地就瞄到程白鴉，站起來把空可樂罐扔進垃圾箱，等程白鴉走到近前時，搡了他一把，隨即攔在面前：“今個不跑了？你籃球隊的兄弟呢？怎么著，自己就敢出來了。”

　　程白鴉剛出門口也看到趙點點了，按理說他應該主動過去獻上點孝敬，再低眉順眼地任幾個人逗弄調笑一番，等他們找到新的欺負目標，也就放他回家了。可今天程白鴉沒有唯唯諾諾，卻是臉起板，一副正氣凜然的樣子：“讓開，別擋著路。”

　　圍著的一眾人爆發出不整齊的“呦~~”聲。

　　“怎么說話呢！”

　　“一個暑假沒見著，你小子能耐了呀。”

　　“給他長點記性。”

　　不知是誰，狠狠抽了程白鴉后腦勺一巴掌。程白鴉臉上浮現出慍怒，目光凌厲的往后面掃，尋找打他的人。當然是找不到，扭頭時反而被另一個方向又抽了后腦勺一下。程白鴉揾怒轉為氣憤，一把扯開校服上衣，露出里面緊身訓練服，雙臂擺開架勢，警惕的防備下一下攻擊。

　　程白鴉整個暑假都泡在健身房里，經過三個月刻苦系統訓練，已經有一身結實肌肉。更重要是艱苦的訓練讓他擺脫了懦弱自卑的內心，現在他無所畏懼，即便是流血也不會皺皺眉。

　　“幾個意思，我們可都是男人，你脫衣服有什么用？要么這樣，你脫了褲子，今天就放過你。”不知是誰起哄，引得眾人大笑。

　　“躲開。”程白鴉的氣勢鎮住了在場多數人，只有趙點點仍然攔在他前面，仰著下巴，不屑的看著他。

　　程白鴉想伸手推開趙點點。

　　后面的人看到程白鴉敢出手，立刻從四周壓上來，擠住他：“你干嘛？打人是不是，你要打人啊？程白鴉你要打人是不是？”那幫人嘴里吆喝，手上也沒閑著，對著程白鴉又掐又擰。邊上的人不知所以，聽著喊“打人”，紛紛往這邊看。

　　“都起開，別讓人家說咱們人多欺負人少。”趙點點分開眾人，瞪著程白鴉。“想打架嗎？走，去垃圾堆。”

　　說是垃圾堆，其實是個死胡同，堆放學校垃圾桶的地方，除了校工每天兩次來倒垃圾，不會有人來。男生打架會選在這，一是老師看不見，二是邊上有廁所，打完去洗臉上的血比較方便。

　　程白鴉被連推帶搡扔進胡同里，趙點點讓眾人后退，自己獨自面對程白鴉，“別說哥欺負你，現在就咱倆一對一。”

　　后面眾人起哄。

　　“跟他單挑干嘛，打一頓不就老實了。”

　　“他什么東西，他不配。”

　　“老大，讓我來吧，別臟了你的手。”

　　“讓你們說話了嗎？都閉嘴！”趙點點壓住眾人的議論。“我要給他個機會，不然學校里的人以為咱們是挑老實的欺負。”

　　“來吧，哼，娘炮……”

　　程白鴉被沒等他說完，抬腿就蹬對方的肚子，這是他練了很久的一招，就等著今天用。趙點點沒提防，被踢的后退幾步。程白鴉趁勢又是幾腳把他踹翻，嘴里吼著：“老子忍你很久了，欺負一次兩次也就得了，你欺負了我一年！今天讓你也知道知道被打的滋味。”

　　趙點點下意識的蜷腿曲臂護住要害，穩住身體后，趁程白鴉踢踩的間隙，滾到一邊，翻身起來，他頗具街頭打架經驗，看程白鴉的架勢就知道練了散打，如果游斗必然吃虧，自己的優勢是體能，于是抱住頭往前就撞，豁出挨幾拳也要盡力形成扭打撕扯的場面才有勝算。

　　程白鴉的優勢是手臂和腿比較長，要拉開距離才能發揮，被糾纏住一時間施展不開，可他打了一會反而體會到些心得。趁趙點點近身一拳搗他肋下的機會，硬抗一拳，在趙點點胳膊沒撤回時，用腋下夾住拳頭，翻手托趙點點的肘部。反關節技程白鴉沒正式學過，只是在旁邊聽別人講解，自己悟出來的。

　　趙點點沒料到程白鴉會反關節，胳膊被別住，急著掙脫，空門大開。程白鴉左手乘機一拳砸趙點點鼻梁，血立刻迸射出來。程白鴉第一次見血，沒敢接著打，反倒嚇得連續后退好幾步。

　　圍觀的人看到趙點點彎腰低頭捂著臉，紛紛過來幫忙，有人扶著他，有人上去圍住程白鴉。

　　“這小子使陰招，給我打他。”趙點點捂著鼻子，聲音囔囔的。

　　雙拳難敵四手，好漢架不住人多，更別說程白鴉第一次見血，還處在驚恐情緒之中，沒幾下就被眾人打到，按在地上揍。最后，兩個壯實的學生禽住他的胳膊，押到趙點點面前。

　　趙點點憤怒的揪著程白鴉的頭發，揮了半天拳頭，卻沒有打下去。一把推程白鴉到巷子深處，搖晃著手指，咬牙切齒地說：“我不打你，對吧，打你算什么本事，打你你也不服，咱們玩個小游戲。”說完掏出一臺手機。

　　“最近我特別喜歡看直播，現在你就是個主播了，你就在這直播，直到……明天早晨，我們上學時來接你，如果你敢中斷直播或離開攝像頭的范圍。”

　　趙點點停下擺弄手機，抬起頭，陰惻惻的說：“我保證你會后悔一輩子。”趙點點臉上從陰沉變得瘋狂：“絕對的，你知道我的手段！”

　　直播手機調整好，固定在一個位置，趙點點興奮的說：“直播地址我已經分享給了全校所有人，期待你今晚精彩的表演唷。”背后眾人都在看自己的手機，一片嬉笑，紛紛掏出手機好像也在分享直播地址。

　　程白鴉臉憋的通紅，血往腦袋里直撞，額頭一跳一跳的，被困在這里一宿他能忍。可要在全校同學面前被羞辱，以后在學校徹底抬不起頭了。走投無路之際，突然想起口袋里的笛子，王拾巽說關鍵時刻能救他。就是關鍵時刻，慌忙趁著沒人注意，偷偷摸出來吹。

　　說也奇怪，細小的笛子傳出粗重刺耳的“哇~哇~哇”聲。大部分人沒聽到“哇”聲，只有近處趙點點聽到，抬腳就踹倒了程白鴉，“搞什么鬼，出的什么聲？”

　　程白鴉全神貫注吹笛子，被踹后身體失去平衡側身倒地，拽翻了手邊藍色垃圾桶，垃圾桶扣在身上。眾人看清程白鴉的被垃圾桶扣住，又是一陣哄笑。

　　桶垃圾里全是不知哪個社團活動后扔掉的cosplay服裝，程白鴉感覺自己身上套了個大床單，想站起來都困難。好不容易掙脫垃圾桶，大床單裹在身上卻沒那么容易抻下來。

　　趙點點感覺臉上一涼，伸手摸下，濕濕的，再一捻，還有點黏，灰白色，淡淡的腥臭味。心想：這是什么？

　　天突然黑下來，“哇~”，“哇~”，叫聲此起彼伏的響起，程白鴉的身后出現無數烏鴉，巷子兩側的墻上、屋頂上都落滿了烏鴉，更多的烏鴉還在向這邊聚集，因為無處落腳，只能在上空盤旋遮住了陽光。

　　眾人驚恐的看到，程白鴉身上突然套上黑色罩袍，那罩袍胸口還繡著一朵紅云。只見他伸手往前一指，四周的烏鴉好像聽到命令，“哇~哇”的大叫之后，紛紛起飛，向巷外沖鋒。無數的烏鴉像一條黑色長練飄蕩飛舞，又匯成黑色洪流，淹沒了在場所有人。趙點點被沖撞的根本站不起，烏鴉啄的他渾身是血，好不容易爬出巷子，灰色粘液又像下雨一樣甩在身上，他跑出眾人的視線時還有大量烏鴉在追擊。其他人眼看烏鴉也要來攻擊他們，紛紛抱頭鼠竄。

　　路邊一輛轎車的后座，王拾巽饒有興味的看著烏鴉飛舞，美不滋的掏出手機。

　　【聊天群：歸真】

　　王拾巽/1.3 ：那孩子已經開竅，下一步呢？

　　吳玄道/8.9：讓他來我這。

　　王拾巽/1.3 ：他值多少？

　　吳玄道/8.9：下限0.5，上限我也不知道，反正你賺到了。

　　王拾巽/1.3 ：還有你不知道的事？沖這個就沒白費勁。

　　程白鴉全程被蒙在罩袍里，什么都沒看到，掙脫出袍子只看到滿地黑色羽毛，人都走的干干凈凈。他發了一會呆，戰戰兢兢連滾帶爬地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