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那個女嬰就是何杏兒?原來杏兒不是劉氏的女兒啊!我就說嘛,有哪個親娘會對自己的親生女兒下這般狠手!那這樣一來,劉氏對杏兒的那些莫名其妙的惡毒就說得通了,她定是覺得杏兒是何齊在外面同情婦所生的女兒。”谷苗恍然大悟,瞄了瞄四周無人,這才朝慕然小聲道。
“我覺得,何杏兒極有可能是我師父的女兒。”慕然略一沉吟,附在谷苗的耳邊,低聲道。
“不會吧?你不是說你師父沒嫁人么?而且她這些年也鮮少與哪個男子接觸,怎么就突然多了個這么大的女兒呢?”谷苗睜大了眼睛,一臉不可置信的樣子。
“我不記得我同你說過這些。”慕然盯著谷苗的眼睛,認真道。
“這個不重要……你師父名滿天下,這些事情不用你說大家也都知道啊。”意識到自己說漏嘴的谷苗拼命試圖挽回。
“我是在十一年前拜的師,這之前的情況實在說不準,而且,我總感覺師父這些年一直不嫁人,絕不像她說的只想研究醫術那么簡單,她很可能是一直放不下某個人。最重要的是,何杏兒的眉眼,同我師父頗有些相似。”慕然的神情在不知不覺中變得有些凝重。
“我們方才不是在說內鬼的事情么,怎么會扯出這么多別的事啊!事情越來越撲朔迷離了。”谷苗有些煩躁地抓了抓腦袋,嘆了口氣。
“何杏兒同我師父的關系應該不簡單,這也是我當初默許易風帶著何杏兒與我們同行的原因。易風跟了我三年,背叛我的可能性不大,我的那些暗衛都是親信,也幾乎不可能泄露行蹤,這樣一想,確實是何杏兒的嫌疑最大,但她與我師父的關系還未明了,又不能明著查。”
“可惜雪兒最近要結繭,不能累著它了,不然我倒是可以試一試用蠱術從杏兒嘴里問出些什么來。”谷苗望著手上的銀鐲子道。
“上次在驛站我就想問你,蠱惑人心不是只有蠱蝶能做到么,為何你還是蠱蟲就這般厲害了?”慕然饒有興趣的問道。
“蠱蝶蠱惑人的心智,是可以直接控制被下蠱者的神智和行為,和我在塤音中注入雪兒的靈力,從被下蠱者的口中問出想知道的答案是有著本質上的區別的。以音入蠱是師父前些年的研究成果,因為對天分和修為要求極高,而且頗費靈力,所以并沒有流傳很廣。”谷苗難得耐心解釋了一回。
“所以你就屬于修為和天分頗高的那一類人罷。”慕然頗給面子地恭維了一句。
“那是,也不看看我師父是誰。”谷苗得意地轉了一下手中的茶杯,轉而若有所思:“我覺得,我師父一定知道些什么,但是他不愿意說,我又不好強行問他。”
“沒關系,所有的事情都會查清楚的,你且安心賺錢便好。”慕然將她那邊空了的茶杯斟滿茶,微微一笑道。
亭子旁邊有一株高大的梧桐樹,許多聒噪的知了正不知疲倦地扯著嗓子喊著,盛夏已至。
易風遲遲不歸,谷苗便安安心心給慕然當了許久的小廝,漸漸習慣了每日陪他去相府,為他做些找藥,研墨一類的瑣事,趁機宰了他一大筆銀子。
客棧里那個喜歡吃松子的豁牙小童子已經慢慢長出了新的牙齒,說話慢慢的不再漏風了,轉眼間已過去了月余。
顧丞相的寒毒在慕然的治療下已經漸漸好轉,顧綰綰依舊在頻頻給慕然暗送秋波,慕然依舊巋然不動。
某日,慕然給顧青山施完針之后,開的方子終于不再是三天一換了,谷苗便知道,快要到他們離開的日子了。
是夜,一名黑衣男子在夜色的掩映下自窗戶悄悄潛入了慕然房間:“公子,四年前長樂國發生的所有大事均已查清,請公子過目。”
“辛苦了,繼續追查南塢國紫禁衛的蹤跡和那日驛站放火之人。”慕然淡淡接過黑衣人手中的卷冊,微一頷首。
“是。”黑衣人又翻窗而出,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慕然在燈下,一件事一件事地翻著他失憶那一年發生的事情。
卷冊上記載的多是些宮內的瑣事,大到文雪公主和親,小到后宮各種勾心斗角,都有著詳細的記載。
那一晚,慕然房間的燈便一直亮到了天明。
第二日谷苗隨慕然出門的時候便發現他有些不對勁。
他的臉色極差,瞧著像是一夜沒睡,眼中布滿了紅血絲,見她過來,仍是像往場那般朝她微微一笑,谷苗卻莫名覺得,他那個笑都突然疏離了很多,像是懷著許多心事的樣子。
“虧你還是個大夫,不知道熬夜很傷身體么。”上了馬車后,谷苗白了他一眼,帶著些試探抱怨道。
“我……下次不會了。”慕然明顯怔了一下,面對她的眼神,竟是有些逃避。
谷苗幾乎可以確定他今日絕對不正常了。
按照他以往的尿性,谷苗說出這句話,他定會含著笑反問一句:“苗姑這是在關心我么?”
而今日,著實反常。
“我將通音蠱打開了啊,你今日這狀態著實讓人不放心,待會兒若是有什么事情記得及時同我說。”見他精神不振,谷苗又不放心地補充了一句。
“啊,好,好。”慕然似是又在神游,聽見谷苗同他說話,又怔了一下,這才忙不迭回應道。
谷苗見他這副丟了魂的樣子,也不再去打擾他神游,只掀起簾子看窗外的風景。
馬車很快便行至相府,慕然和谷苗如同往常一般去密室替顧青山診治。
走進廂房的時候,谷苗發現顧綰綰今日似乎也有些不一樣了。
平日里一貫喜歡以薄紗遮面的她,今日破天荒摘下了面紗,還細細描了眉搽了粉,瞧著甚是明艷動人,倒是不負沅京城第一美人的稱號,不過谷苗覺得比起文雪公主來還是差遠了。
她依舊像往常一般,用一雙含著幽怨的美目打量著慕然,只是今日的目光似乎比往日還要露骨。
慕然依舊如往常一般,只當她是空氣,目不斜視地走過。
施完針之后,谷苗照常轉過身,打開他的藥箱,等著他的指示。
“今日便不必拿藥了,顧丞相,你的病我已經治得差不多了,我再寫個方子,你按時煎服,大約一月左右便可痊愈,不知顧丞相當初允諾在下的凝魂草,現在是否可以兌現承諾?”慕然朝她擺了擺手,轉身朝顧青山道。
不知為何,谷苗覺得他今日連背影都有些落寞。
難道是因為從今日起便見不到顧綰綰了,心里頭不舍?那為何前一陣子一直對人家不冷不熱的?
谷苗懂了,定是覺得生在不同的國家,注定是不能善終的罷。畢竟他曾說過,在國恨家仇面前,兒女情長注定是作不得數的。
她至今記得三年前那日,他深深地看著她,眼底涌動著她看不懂的情緒,輕聲對她說:“沈江蘺,我才知道,在國恨家仇面前,兒女情長注定是作不得數的。”
三年之后,相似的情景再次上演,慕然,他果真還是楚亦淵。
只是這一回他倒是學聰明了,知道既是不可能,便從一開始就不再去招惹人家,這種做法倒是值得表揚。可是為一個女子傷心得一夜未眠,倒也真是用情至深了。
谷苗一邊想著,一邊嘖嘖輕嘆了一聲。
正感嘆著,那邊顧青山已經領著慕然去取凝魂草了。
“你就在此地不要亂跑,我去取個草藥就回來。”慕然回過頭,朝她叮囑了一句便出去了。
“是。”谷苗對著他的背影,熟練地低頭哈腰,恭順道。
送走慕然,谷苗一屁股在一張豪華的椅子上坐了下來,舒服地靠著椅子柔軟的靠背,感嘆著有錢人家果然就是不一樣,連椅子坐著都比尋常的要舒服些。
正瞇著眼享受著,腕間的銀鐲子突然傳來一陣聲音,谷苗這才想起來的時候打開了同慕然的通音蠱,一直都還沒關。
“近些日子多謝慕神醫診治,凝魂草已備好,只是在拿凝魂草之前,老夫還有一個小小的請求。”顧青山畢恭畢敬的聲音傳來。
“顧丞相有話直說。”慕然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滄桑。
果然是為伊消得人憔悴啊!
“老夫有一小女,年方十八,尚未婚嫁,性情溫婉賢良,老夫見慕神醫亦是人中龍鳳,故而想將小女許配給慕神醫,不知神醫意下如何?”又是老丞相的聲音。
“爹,女兒……女兒想親自同慕公子說。”又一個婉轉嬌媚的女聲傳來,應該是顧綰綰的。
“也好,那爹就不打擾你二人了。”顧丞相說完,似是傳來一陣關門的聲音。
顧青山將門關上之后,慕然依舊是一副面無表情的樣子,看都不看顧綰綰一眼。
憋了許久,顧綰綰終于還是忍不住先開了口:“慕公子……奴家的心意,公子難道真的瞧不出來么?”
她的聲音婉轉動聽,此刻以這般含情脈脈的語氣說出來,尾音還有些微微顫抖,眼中微微含著些淚水,瞧著甚是楚楚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