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竹找到了“無涯客棧”,說通老板娘,同意幫她躲過捉妖師們的追捕。她在這個客棧住下來,直到自己的身體完全恢復了才留信告辭。
沒了家,她也不知道該往哪里去,就在人世間四處流蕩,這一晃就是兩年。
但她心中留有強烈的、急欲完成的復仇的信念。而且這種執念隨著時間流逝愈發強烈。于是,她找到京都御林場所在,想要找到當年殺害她同胞的那些人復仇,卻高估了自己的實力,落入了捉妖師們的手中。
白竹聽到他們說,要把自己當眾處斬。
御林場內有一座專門斬殺妖怪的刑場,雖然不對百姓開放,卻能當著所有內部人員的面,斬殺膽敢孤身闖入皇家重地的妖孽。
酒館里的某個角落做著個獨自吃酒的男人。他要了一盤花生米,一壇子清酒,坐下來一邊獨飲,一邊眺望遠遠處依稀還能看見的御林場內的行刑場。
蒼藍前幾天剛回御林場,他執行任務用了兩年時間,一回來就聽到白竹被御林場的捉妖師逮捕的消息。
這兩年,讓他的心境變化了許多。
狐族一事過后,在他去往執行任務的前幾天,遇上了一個喜歡四處游歷的人。那人是專程來找他的。
據那人說,是白竹拜托他幫忙尋找蒼藍師傅的下落。
蒼藍記得從鷹妖山洞出來以后,白竹又向他細細打聽過關于師傅的事,但他怕說多了會暴露自己的身份,就只是敷衍地回答了幾句。
他甚至不大記得這件事了,沒想這只小狐貍卻記在了心里。
白竹后來聯系到一個她信得過的人類,拜托他幫忙尋找有關蒼藍師傅的消息。她還留給那人一根附有妖氣的蒼藍的頭發,靠著這頭發就能找到蒼藍的位置。
后來因為狐族全滅,那人也找不到白竹的下落。本來他們約好,那人會定時將自己搜尋到的消息匯報給白竹。但因為后來他倆失去了聯系,他就干脆自己在茫茫世界中尋找。
因為找到一點線索,他就自己聯系到了蒼藍,并告知對方。
蒼藍沒有告訴那人關于狐族全滅的事情,只勸那人可以不用再找下去了。
“這不行,我看得出來那丫頭對這事是真的上心。她說要找的人是心上人的師傅。雖然我現在聯系不到她,但可能以后遇見了,人也找到了呢!”
蒼藍以為是這人收了白竹什么好處,卻沒料到這份情義并不是用金錢維系起來的。
“她救過我,就算是為了報恩我也要幫她找到人。她說那位師傅對你很重要,愛屋及烏,對她來說也是很重要的人。她找我的時候眼神里都是迫切的期望,我覺得她真的是想快點找到你師傅。
“因為你開心的事也能讓她感到幸福啊!”
那人走前,蒼藍叫住他,“你知道她是狐妖嗎?”
那人輕笑一聲,“知道啊,但人和妖又有什么區別呢,不也有壞人,不也有好妖。我在意的不是人或妖,而是眼前的是誰,對我來說又是誰?”
前幾天剛回來,那人又來找他。那人大概不知道白竹被御林場抓了的事情,還在向他提供有關蒼藍師傅下落的線索。
蒼藍沒有告訴他這些都是無用功,他已經找到了師傅,見到了師傅。一是他不知道該要怎么解釋,二是他不想破壞這件事,大概這件事是他和白竹能有的最后的關聯。
他這兩年間時常想起當時那個男人說的話,想起他和白竹朝夕相處的點點時光,想起白竹母親端到他面前的那碗面。
是他們給了蒼藍明亮的光、給了蒼藍溫暖和愛。但曾經他師傅也是這樣將他從泥潭里他出來,可這老頭又將他推了下去。于是他再不敢相信所謂的善意,覺得世間所有都是利益關系。
于是他能夠不顧所有的美好回憶,親手摧毀了狐族所有的妖和物。可他后來又悔恨了,又陷入了糾結、猶豫之中。
“聽說御林場處斬那只狐的日子就在今天。”
“可不是,好像就是現在這個時辰!”
“嚯,肯定不是什么好妖怪,死得好,省得禍害我們。”
細碎嘈雜的聲音灌進蒼藍的耳朵里,撓得他心癢癢。
他再忍受不了了,放下手中的酒壇子,拿起桌邊放著的劍,飛奔出去,直往刑場。
白竹以為自己就要這么不甘、含恨死去,卻在最后一刻看到眼前那個男人從半空中落下,擋住了即將落下的長刀。
蒼藍還是那副文弱的模樣,只是眉眼間少了些少年稚氣,多了本不該有的哀愁和憂思。
刑場上下圍了不知多少的捉妖師,他們縱是插翅也難逃。
蒼藍當過一次叛徒,不介意再當一次。他提起劍,護在滿身傷痕的白竹面前。
御林場的捉妖師恨透了妖怪,也不知她之前受了多少酷刑?
但一人之力怎能擋得住千百人,就是他武功再高,也有力氣耗盡的時候。
白竹虛弱到恢復了原身,變成一只瘦弱的小狐貍。蒼藍把她抱在懷里,白竹沒有力氣了,掙脫不開。
其中一個捉妖師從蒼藍身后偷襲,生生打斷了他的腿。蒼藍支撐不住,雙腿“撲通”一聲跪倒在刑場上。
羽箭“刷刷”地從半空落下,射到他的背部。他只能彎曲身體,盡可能護住懷抱里的白竹不受到傷害。
一把長槍刺下,穿過了蒼藍的心臟。他咳出的血染紅了白竹雪白的毛發。
白竹感受到有滾燙的水滴落到自己的臉上,抬頭一看才發現那是蒼藍的眼淚。
“小狐貍,對不起……”
可是有些悔恨,有些救贖,遲了就是遲了,就算道歉了、悔過了,那些逝去的人也不會再回來了。
她原本恨他,可他偏要救她。他死在了自己面前,叫她要怎么報仇,他救了她的這份情,她又該如何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