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兇案
韓智不想接受老街街坊的注目禮,從小路離開了老街,往王大福家走去。此刻天已全黑,星蹤全無,天上獨有一個月亮掛著。點點月光撒下來,映襯著路上的殘雪,看起來甚是慘淡。
韓智受這氣氛的感染,不由自主的裹緊了身上的棉衣,在寒風中踽踽獨行。走過了兩條街,路過一個大宅院,韓智知道玉陽道長這幾日就住在這個宅子里。距離北門近,方便去城北的小倉山。
這個宅子甚是氣派,門上還換了個新匾額,上寫著四個字‘武當玉陽’。韓智心里甚是納悶,連匾額都換了,這玉陽是打算在這里常住了嗎?這可不是什么好事。
突然一陣疾風吹過,宅子的大門被緩緩吹開,發出一陣‘吱扭’的聲音。門竟是虛掩的。大晚上的不拉橫栓,也不知道是粗心還是有恃無恐。
韓智順著門縫往里望去,只見庭院當中,一個穿著青色道服的人倒在那里。
借著月光,韓智看到那個道人的頭朝下深深的埋在積雪中,雙手成一個匍匐的姿勢往前伸,全身僵直,趴在那里一動也不動。
這大冷天的,這個道人趴在雪里一動不動,莫非是凍僵了?
韓智心知有異,小心翼翼的上前查看。他借著風力緩緩推開大門,走到那人身前,頓時嚇了一跳。
月光下,這人的后背出現一個破洞,洇出大片的血跡,褐色的血把青色的道袍染成一片深色,發出濃濃的血腥味。
傷口已經干涸,顯然已死去多時了。
韓智的冷汗頓時冒了出來,這是他第一次接觸死者。他定了定神,右手不由自主的摸住腰間的刀把。朝廷的官刀給了他一點信心和責任感。
他環視四周,宅子里十分安靜,而且沒有一點燈光,顯得非常的詭異。他試著叫了一聲:“玉陽道長?!?p> 沒有一個人回應,宅子里依然是一片死寂。
此時的街角一側的閣樓上,一個中年人正居高臨下默默的盯著玉陽的宅邸。
一個黑衣人垂著手站在一側,對中年人說道:“一個衙役方才進入了玉陽的宅子,是韓智?!?p> “就是那個今天和玉陽在小倉山打架的韓智嗎?”中年人問道。
“正是?!焙谝氯丝隙ǖ?。
中年人露出的微笑:“真是想啥來啥。想娘家人了,孩子舅舅來了。我等剛想找個替罪羊,這韓智就送上門來了?!?p> 黑衣人點點頭:“屬下知道該怎么做了。”
中年人此時心情甚好,輕聲說道:“嗯,去吧。別辦砸了?!?p> 黑衣人拱手作揖,轉身退出了閣樓。
玉陽府邸里,韓智已經躲進了長廊的柱子。他害怕兇手尚未離去,低腰碎步,緩慢的順著長廊往前摸索。長廊的盡頭是一個花廳,廳門半掩,門的右邊似乎有一道黑影。韓智屏住呼吸,迅速推開門,閃身入內。
剛一入門,韓智就勢往側面一閃,同時飛起一腳正中那人腰部,那黑影應聲而倒。韓智同時右手腰刀出鞘,將那人抵在地上。
這一套動作行云流水,是韓智早已籌劃好的。那人被制服后僵在地上,絲毫沒有其他動靜。
韓智左手掏出火折子吹了一口氣,借著火光,只見那人身穿青色道服,滿臉血跡躺在地上,右手被人連肩切斷,早已死去多時。
這個道士韓智有印象,正是先前在貴安客棧毆打客人的那個年輕道士。
韓智意識到這個宅子已然生出大變。他震驚之下,快步往后院走去。轉過一個廳角,只見前面走廊又臥著一個穿道服的人。
韓智忙停下腳步,放眼望去,只見這個走廊橫七豎八竟然躺滿了尸體,有穿道服的道士,還有穿皂服的衙役。
走廊的扶手,柱子上,地上全是鮮血,血水匯成涓涓細流,順著磚縫慢慢的往下滴落。
韓智看到這種駭然的修羅場面,腦中瞬時一片空白。雙腿一軟,扶住一旁的柱子嘔吐起來。
吐完之后,韓智穩住心神,貓著步在走廊上查看。
只見有的身首異處,有的雙肩齊斷,有的疊在一起被一劍穿心,還有一人被釘在柱子上,雙眼怒睜,死不瞑目。
這些人是被聚殲在這走廊上面的,其中并無玉陽道長。
穿過這條走廊,是一個后堂,這個后堂一扇門已經被擊破一個洞,另一扇門碎做幾塊散在地上,上面還沾著一大灘的血跡。
韓智往內望去,只見玉陽道長斜靠著桌子,倒在一片血泊中,右手中尚握著半截殘劍。
韓智連忙快步走上前去,玉陽道長左邊小臂一分為二,切口整齊,胸口和脖頸各有一個創傷,尚且滋滋冒著鮮血,血從胸口一直流到大腿,眼見是不行了。
玉陽道長似乎聽到是有人來了,雙眼微微睜開,盯著韓智,留下兩行血淚。
韓智忙問道:“玉陽道長,是誰下的手?”
玉陽道長瞳孔擴散,顯然已經到了彌留之際。想開口說話,卻只能發出‘嗬嗬’的聲音。
兇手一劍劃過玉陽的喉嚨,以為玉陽必死,沒想到竟被他支撐到現在。不過胸口的傷口已經傷到心脈,已然救不活了。
韓智忙伸手按住玉陽道長任脈的廉泉穴位,內力源源不斷的涌入,指望玉陽能開口說話,把兇手說出來。
玉陽道長受此內力所激,突然坐直身體,喉頭‘咕嘟’一聲,吐出來一個細長的白色的玉片。韓智顧不得那玉片還帶著津液和血跡,連忙撿起來拿到手里面。
玉陽道長右手拋掉斷劍,抬起來用盡全身力氣握了握韓智拿著玉片的右手,眼神里盡是感激之情,然后頭一歪,就此死去。
韓智看到白天還不可一世,活蹦亂跳的人,現在卻成了一具死尸,他心中慨然。剛把玉陽尸體放下,突然聽見外面一陣十分輕微的腳步聲,他連忙把玉片放進懷里,右手抽出腰刀,躲在陰影處。
他腳尖輕點,順手拎起旁邊的一個椅子,以極輕柔的步伐慢慢走到窗前。接著將椅子對著門外,用盡力氣扔了出去,那椅子呼嘯而出,重重的砸在了遠處一個屋子的窗戶上,將窗戶砸開一個大洞。
外面的腳步聲被聲音所吸引,立馬跟了過去。韓智趁此機會,用腰刀挑破窗紙,一躍而出。
窗戶外面是府邸的后院,韓智腳下不停,一路小跑來到后院,縱身一躍,翻墻而出。
韓智的動作十分輕柔干凈,幾乎沒有發出任何聲響,畢竟天天都是用削尖的木樁練得步伐。他自信院子里的人不可能發現自己的動作。
而他不知道的是,一個黑衣人一直在相隔不遠的黑暗閣樓里面冷冷的盯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