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漁情不自禁地問道:“那后來呢？”
“后來……”
妖皇的聲音越發悠遠:“兩人相處了大半年，其間，男人從未問過狐妖來自哪里，亦如狐妖也從不曾過問男人的姓名一樣……
就連她鼓起勇氣向男人敞開心扉時，叫的也是‘貪財鬼’……
表明心意的狐妖緊張地羞紅了臉，生怕男人會因為心存芥蒂而開口拒絕……
不曾想男人聽完狐妖的表白，竟是仰天大笑起來，然后捏著狐妖的鼻子，笑瞇瞇地告訴她，表白這種難為情的事情應該讓他來……
男人的力氣很大，輕輕松松地便將狐妖抱了起來……
…
……
…………
……………
那晚，狐妖問他為什么會喜歡自己?
男人不假思索地貼在她耳畔，輕聲告訴她，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可以有理由也可以沒有理由……
男人也終于開口問起了狐妖的來歷……
一如男人回答的那般堅決，狐妖告訴他，自己來自一個叫妖域的地方，一個承載著妖族氣運的地方，一個世代傳承著妖物不死秘辛的地方。
狐妖還告訴他，自己最大的夢想就是成為妖域里的妖皇。
只可惜白狐一脈的天賦素來比不上其它妖族，所以狐妖的夢想也只能在夢里想想罷了……
但男人聽完之后卻十分認真地告訴狐妖，自己一定要會幫她完成這個夢想!
狐妖從沒見過男人如此認真過……
兩人一直聊到深夜，或許跟男人曾經多活過一世有關，他既懂得很多很多世上沒有的道理，也知曉許許多多狐妖從沒聽過的奇聞奇事，時不時令狐妖捧腹大笑……
男人告訴她，夢想之所以是夢想，并非是因為它難以實現，而是因為在實踐它的過程中，能夠帶來許多想見卻只有夢里才能見到的風景……”
陳漁控制不住地往下流眼淚，輕聲問道:“再后來呢？”
“再后來，男人瞞著狐妖，孤身一人前往了西域的上古劍冢，拼著重傷的代價，取來了兩柄未曾出世的寶劍。”
陳漁能夠很清晰地感覺到插在地上的那柄銹跡斑斑的寶劍，正在發顫著，嘶鳴著，似乎是在哀嚎。
“還有一柄呢…哪去了?”
“這柄名曰木生，另外一柄名作春來，至于它的下落，說來話長…”
妖皇聲色激昂道:“男人之所以冒著生命危險去取那兩柄寶劍。是因為在此之前，他遇上了一個叫陳硯之的算命老道，那老道告訴他，想要幫助狐妖成為妖皇，就必須得到兩柄寶劍!
男人負傷歸來了……
他帶著狐妖再次找到了那位算命老道……
他們在老道的見證下，以劍靈為引，許下了同心結……
同心結乃是上古留下的法咒，除了增強自身以外，只要其中一方還活著，另一方哪怕受再重的傷也不會死，也正因為如此，男人才心甘情愿地被老道利用……
許下同心結之后，狐妖帶著男人去往了妖域……
狐妖當然明白世上沒有人會無緣無故地幫助他們，尤其她還是一只妖……
男人告訴她，代價就是當了一回老道的棋子:他得到兩柄劍的同時，也等于是幫老道拔除了劍冢中的釘子，所以那片劍冢中的氣運被老道取走了……
而老道如何取走，取走作甚，男人一概不知。畢竟那里不過只是一片荒無人煙的死地罷了，這樣的代價，男人跟狐妖都不在意……
妖域是個強者為尊的地方，雖然狐妖很笨，但男人卻十分出色，有了同心結作為護身符，他們很快在妖域中闖出了名頭……
可即便如此，狐妖想要當上妖皇，依舊是比登天還難……
她漸漸地有了野心，竟然破天荒地向男人提出，再次去往世間尋求那位老道的幫助……
原本志在逍遙的男人不過是為了欣賞夢想旅途中的風景，而非不達目的罷休。
可當狐妖開口的那一刻，他突然發現，原來得到同心結的代價遠不止于當了一回棋子，而是無數回……
于是兩人產生了分歧……
男人發覺自己喜歡的狐妖變了……
從一個什么也不懂，傻傻地跑到龍虎山上挑釁尋死的狐妖，變成了一個為達目的不罷休的狐妖，變成了一個受權勢利誘的狐妖……
狐妖也覺得男人變了……
從一個什么都愿意慣著她、寵著她的男人，變成了一個愛跟她唱反調、處處跟她作對的男人……
再到后來狐妖偷偷地跑到凡間，找到了那位算命老道……
是的，她如愿以償了，回到妖域后，她趕走了鳳凰一族，當上了妖皇，也得到了夢寐以求的妖物不死的秘辛……”
陳漁嘆息著，猜測道:“所以代價是整個妖域的氣運，對嗎？”
“若僅是如此，又如何會落得如今的下場?”
妖皇聲色悲痛道:“雖然狐妖順利的當上了妖皇，但男人卻因此心灰意冷，想要離開妖域，回到凡間……
可妖皇豈能容他所愿!
被權勢熏陶的她竟然鬼迷心竅地將男人軟禁了起來……
男人徹底死心了，絕望的他終日待在密室里，除了飲酒便是睡大覺……
直到有一日，鳳凰一脈帶著算命老道殺回了妖域……
有了算命老道的幫忙，狐妖很快便戰敗了……
而破解同心結的方法除非是兩方同一時刻斃命，否則任何一方都不會死……
好在妖物不死的秘辛早被狐妖融入了同心結中，所以就算他們挖走了狐妖的心臟，破解不了同心結，亦得不到妖物不死的秘辛……
而他們更沒有想到，如夢方醒的狐妖在瀕危之時便將一縷分魂躲入了心臟之中……
但愧疚無比的狐妖寧愿永遠沉睡下去，即便她隨時能破開這鎖妖塔的封印，可她卻已經沒有勇氣走出去了，更沒有勇氣去見那個男人。”
妖皇話音剛落，另一處洞天內，名為洛厭的狐妖緩緩走了出來。
“而這，是狐妖沉睡前，留給男人最后的補償!愧疚的她把男人最喜歡的狐妖、最簡單的狐妖，再次還給了男人。”
妖皇聲色沉重道:“我不知道后來又發生了什么……
但都不重要了，從前的男人死了，那從前的狐妖也沒有活著的必要了……
你…走吧。”
痛!
心好痛!
就好像一根燒紅的鋼針在里頭來回穿梭!
陳漁捂著心口，看著鎮壓塔內那顆冉冉上升的妖皇心臟，他低吼道:“妖…皇!你要做什么?!”
妖皇聲音釋然道:“妖皇玉穹早該死了，從今往后，陪在貪財鬼身邊的只是一只笨地讓人生厭的小狐妖…”
妖皇的那縷分神從心臟中緩緩飄出，化作虛影的她渾身上下都跟狐妖洛厭一模一樣。
她面帶微笑著，將那顆蘊含妖物不死秘辛的心臟輕輕地推入狐妖洛厭的胸口……
爾后她走到陳漁面前，踮起腳尖，攬住了他的脖子，她輕聲道:“貪財鬼，從今往后，你一定要保護好小狐妖哦!”
四肢僵硬的陳漁閉上眼睛，淚水隨之而下，他喃喃道:“會…的。”
妖皇的虛影漸漸模糊，她重新飄向鎮妖塔內，變成了一縷紅光，沒入了妖骨之中，旋即妖獸的骸骨頓時化為碎片，飛向妖域各處洞天……
妖皇的聲音再次傳來:“玉穹終于…能幫貪財鬼一次了!”
陳漁怔怔地站在原地。
三千青絲轉瞬之間，盡成白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