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前方栽樹,歸來已壓枝,忽忽別數月,紅棉笑君遲。
梅哲仁一行人回到升龍城時,木棉花己經迎著早春的暖風綻放。
朱紅細蕊的木棉將升龍城碼頭入城的道路染成了紅毯,抬眼望去,兩側的紅棉如簇似錦,繁花茂絮琳瑯不絕,令人不禁闊步其間。
梅哲仁還有些疑感,這工程量不小啦,怎么做到的?
前來迎接學霸軍凱旋的陳同臉上有收不住的得意:“阮家小子將訓象的條陳給其姐寄了回來,現在升龍城也有近兩百頭工象了。”
說著陳同還用手比了個大圈道:“找到野生的紅棉,圍著挖一圈,大象用鼻子一拔就起來了,移載后有肥料樹也長得好,很快便枝繁葉茂。”
陳同光說還不過癮,又拍了拍樹干:“擋風遮蔭吸雨抑塵,秋來每顆樹還有一床棉被,好樹啊,現在升龍城興起了種樹熱潮,家家戶戶齊上陣。”
原來如此,梅哲仁也寬了懷,不用自己事事催促而懂得主動行事,看來政務己經上了軌道。
進了城,道路也比以前寬闊了數倍,都是照著下龍港的規劃在走,有小半的民居都是重建新修。
數月間百姓的收入暴增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則是陳文定辦了銀行。
梅哲仁教給他的那點可憐的金融知識被他用到了極致。
有穩定工住收入的百姓可以在銀行里貸一筆款,但不是真錢,而是行票。
憑行票可以去領磚瓦、水泥、鋼材、木材、甚至玻璃瓦和平板玻璃,商家再拿著行票與銀行結算。
這種說不清算是承兌支票還員銀票的東西,就是南海國金融業的肇始了。
有了建材,百姓們請人工匠師父或親朋戚友幫忙,新房子就蓋了起來。
他們會用以后的工錢和店鋪營生償還貸款,利息不高,年息是二十出一。
新的住宅區規劃,民宅都有商鋪位,每一進都是前后兩戶,中間還有出入便道。
如此設計,也是為了便于搞活商業經濟,在改善居住環境的同時,也刺激百姓們自主完善生活配套。
升龍城試行這個辦法的效果現在看來不錯,商業氛圍起來了,各種營生都比較紅火,至少店鋪里有人來往。
江朗到了升龍城眼晴都不夠用了,這一排排的磚瓦房,寬敞的馬路,還有樹蔭花埔,隔十丈遠便有水亭,路面還是又平又硬,還有下水。
皇帝老兒都不知道有沒有這么舒坦,可這里是平民百姓的家園。
回到升龍城,江朗就交給陳同了,自會有人給他安排驛館,梅哲仁則自回自家。
王福畤和王從義已經不住在縣衙里了,而是搬到了學苑里。
教職宿舍后頭修好了,每一位教員都能分到一間套間,也不大,就一百二十方的磚瓦平房,套著個三十方的小院。
王從義因為到學苑兼職教律法,也分到一處,兩套房是并排連著的。
在這里梅哲仁意外地見到了黃珠兒還有秋伯一家子,黃珠兒見兩邊難顧,秋伯便決定一家子到升龍城過年,兩頭都能濟上。
小侄子學說話了,見了梅哲仁就開口喊“父父”,老岳母娘糾正他也不理,還伸出小手喊“父父抱抱”。
在下龍港時,這樣的方式很慣常,小娃也習慣了梅哲仁跟他玩耍逗樂,梅哲仁曾跟黃珠兒提議收養小侄兒,讓他能多些父愛,但黃珠兒沒答應。
梅哲仁一把抱起小侄子往肩膀上一放,他便咯咯笑著,抱住梅哲仁的頭又搖又頓,卻沒喊“駕”,而是“啊喔”上了。
果然,院子里露出了黃丫的象鼻,它小心翼翼地走了出來,到了梅哲仁身邊便趴下了前腿。
小侄子見到黃丫也不要梅哲仁了,而是拼命伸手去夠黃丫,嘴里喊著:“丫丫,丫丫!”
黃丫聽到了,伸出了象鼻將小娃卷了起來,放到它的后背,,小娃半坐半趴在黃丫背上,笑得得意極了。
等小娃坐好,黃丫便站起身來搖動肥臀,一擺一擺地出去遛彎了,也許是處慣了,黃珠兒也好,秋伯和老岳母也好,都沒跟著,反正在學苑里也出不了意外。
黃丫伙食太好,才不到一個月,梅哲仁就發現它又胖了一圈,背上都比原來寬了半尺。
黃珠兒的工資每月五兩銀,梅哲仁是十兩銀,而且梅哲仁的錢也抓在她手里,一斤米大約是一文錢,倆人一個月的工資夠買一萬斤米的。
這就足夠黃牙一家子造的了。何況現在黃牙它們自己都有工錢,就只有黃丫需要黃珠兒來養活。
兩人平時也不怎么花錢,再加上梅哲仁還有大量的潤筆費,不知不覺間,梅哲仁便積下了數千兩銀子的家財。
別以為阮進是拍馬屁,阮進的印書坊恨不得梅哲仁每天更個兩萬字才罷休,梅哲仁是印書坊的主力寫手,他們賺得更多。
南海國執行與專利法一樣的著作法,以后梅哲仁不想干活了,退休當寫手也能成為富豪的。
這其實還是小頭,大頭是專利授權費,梅哲仁提供了大量的技術支援,按專利費來算,南海國的財政進項至少有二十分之一歸梅哲仁所有。
現在南海國的財政盈余已經過百萬兩了,這筆錢梅哲仁不想拿,但也沒有直接銷帳,他不拿別人也不好拿,那尊重知識創新就無所做起。
他將這筆財富捐了出去,作為一個專項基金在運作,為學霸軍的烈屬或傷員提供援助以及捐款助學什么的。
當前是黃珠兒在管這件事,她說以后等薛金蓮進了門,讓薛金蓮接手。
許是孕婦的情緒波動都比較大,黃珠兒見了梅哲仁也沒以前那么熱情,只是欣然地笑笑,便自忙自的,老岳母正在教她做衣裳。
有長輩在,梅哲仁也不方便去聽聽肚子逗逗黃珠兒腹中胎兒,聽黃珠兒說已經開始不老實了。
王從義和王福畤見梅哲仁一騰出閑來,便拉著他進了書房,連著秋伯也被叫了進去,議題只有一個,問梅哲仁都對南海國的都城怎么想。
梅哲仁也直接答道:“當然是放在占城,但又不是一直在占城。”
他在次日的協商會上也是這么說的,還將前夜跟老父、伯父、岳父三堂會審時的說理由擺了出來。
“升龍城的城建確實是當前最好的,可是別忘了,升龍城現在還是大唐的轄土,不可能將南海國的國都建在大唐上吧?”
協商會是在學苑的禮堂里召開,升龍城除了軍營、縣衙,便只有學苑這里有這樣的場地,而且學苑這里是最好的。
陳同在梅哲仁的話里馬上聽出了味道,忙問道:“首領言下之意是國都暫時放在占城?將來還會遷移?”
梅哲仁當著一百多參議的面頷首:“吾之私議以為,國都不宜長居一地。”
彭簡很意外,舉手發問了:“為何國都不長居一處?”
“國都長居一處,則國民易分化,都城所處,不管是教育還是行政或是財政,都會有相應的資源傾斜,久而久之,則國都之民躍于國民之上,于國民而言并不公平。”
“可是這樣的話,計劃中的政務院、長老院等機構就不好修建了。”
潘仁也舉手提議了,他管著營建呢,新建國都一般都要大興土木,他關心這個。
“吾建議,能用的盡量用已有的,不夠用的建筑也盡量簡便,南海國沒有帝皇宮苑,像學苑、醫院、工院、農院、法院這些為百姓服務之所盡可傾力設之,而辦公場所則完全沒有必要。”
安全部的部長吳權也申請發言:“這樣一來,一國的威儀就沒有了。”
梅哲仁搖搖頭道:“國之威儀,如果是給別國看,那么軍隊兵強馬壯、民眾安居樂業、交通環境壯美則威儀自生,如果是給本國的百姓看,那么越沒有威儀,則說明執政得好。”
說完他又指著江朗道:“這位是西貢的縣令,瑤人出身,想必大伙都有過接觸,如果像歷代帝皇一樣為了臉面大量征發勞力,吾以為不是威儀,而是威嚇。”
“南海國對于國民是最不用威嚇的,吾輩源于國民,務于國民,終將回歸國民,都是自家人,用心用誠即可,無須用力用威。”
“吾這里有一首詩,分與大伙共賞:秦漢經行處,宮闕都做土,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江朗又遭不住了,當場就紅眼流淚了,其余眾人也沒好到哪里,哪怕是阮進、陳同這樣的世家子弟,也知道朝代更替帶來的巨大傷害,都紛紛默不作聲。
梅哲仁又繼續闡述他的想法:“修了高樓大廈,轉瞬倒塌作泥,能留給后人憑吊的只有悵然教訓,何不謹記教訓,放棄這些表面文章。”
“國都常遷,吾提議為期十年,既可以不斷完善全國的建設,又可以避免一方之民得益太過而使國民隔閡,更可以將國都常置于熱點之前以利決策,有百利而無一害。”
“至于辦事條件簡陋,只要不誤政務,條件越簡陋則民心越聚集,莫將吾等與百姓分隔,應使吾等常在百姓身側,國應為心中之國,民心歸屬于此國,則國恒在可萬世。”
與會的參議聽到這里,都站了起來,一齊舉臂歡呼:“南海國萬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