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梅哲仁跟陳文定再多聊幾句,他便不會惹下一個大麻煩。
可事情就是這么寸,它沒有那么多假如,陳文定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就這么走了。
他也是抽時間到交趾來,兩次了,都是一沾即走,因為南海商盟的事務太煩忙了,陳文定還得趕上回下龍港的船,然后搭乘給潿洲島送貨的順風船回去。
陳文定來的時候也是搭的順風船,潿洲島上搬遷到下龍港的口眾已經差不多都過來了,這一次是最后一批,秋伯一家也在船上。
秋伯一下船便和陳文定一起來了交趾縣衙,卻沒有來找梅哲仁,而是去見了王福畤,這就是陳文定覺得不對勁的地方,因為這個主意是進門前黃珠兒出的,她說到了交趾肯定是先去見王伯伯,先去拜見長者才合禮儀。
陳文定隱隱約約感到有什么事不對頭,可他又想不清楚到底在哪里,既然首領忙得團團轉,還是不打擾他了。
當陳文定搖搖頭把腦子里的雜念甩開走出交趾縣衙的時候,有的人終于圖窮匕現了。
秋伯拜見了王福畤,秋伯知道王福畤是王勃的父親,還是有大學問的人,能培養出王勃、能編寫《字典》、《聲韻》的人當然不簡單,所以秋伯執禮甚恭,口稱明府還作了個長揖。
王福畤也知道秋伯,王勃能拉起學霸軍,小半的功勞都落在秋伯身上,于是王福畤對秋伯也禮遇有加,離席回了個揖禮口稱黃首領。
兩人如此宣喧了一番,又互相推辭敬稱,最后才定下王福畤年長些稱世只,秋伯年少些稱賢弟。
二人的客套惹來撲哧一聲脆笑,秋伯皺了眉,黃珠兒卻沒等他斥責便上前給王福畤道了個萬福,差點把王福畤的眼晃花了,暗忖這個小娘也忒光彩奪目了,不過小娘行事大大方方的性情王福畤很欣賞。
秋伯忙道:“這是小女,閨名叫珠兒,某常年漂泊海上,教導不夠缺了禮數,世兄莫怪。”
王福畤卻撫須笑道:“不然,珠兒落落大方,性情直爽,天然無飾,最是女兒模樣,賢弟好福氣。”
王福畤愛夸人的毛病又犯了,可也沒夸張,話里有八分是真的,黃珠兒確實值得一夸。
可黃珠兒不知道,她以為王福畤是實心實意地這么認為,所以她又開心又羞赧,想到此行的目的,便一咬牙跪在了王福畤面前,澀聲澀氣道:“奴家愿與王郎君結發為妻,還請家翁成全。”
王福畤被這一跪給跪蒙了,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天上掉下來一個美嬌娘,忽然給自己下跪,口稱家翁,說要嫁給兒子當媳婦,太突然了。
他忙道:“快起來快起來!學霸軍不是不許下跪嗎?”
黃珠兒倒是答得很快,只是聲音越來越小:“可以跪天地親老,家翁是親老之屬,不逾矩,郎君說的。”
秋伯這時反應過來,慌忙斥道:“珠兒,別胡鬧,莫要驚著伯伯。”
黃珠兒這次下定了決心,沉聲道:“爹爹,郎君救過汝命,也救過珠兒的命,珠兒立誓此生非郎君不嫁,還請爹爹和翁翁成全。”
王福畤也不知如何是好,看向秋伯訕訕道:“賢弟,這如何是好?要不吾將子安喚來,賢弟意下如何?”
秋伯也手足無措,珠兒先前沒有一點點跡像,忽然來這么一出,傳出去怕是會有人笑話他攀高枝,那就太丟臉了。
秋伯也一咬牙朝黃珠兒道:“馬上起來,再這樣吾沒臉再見眾人,郎君的恩德吾自會報答,不可如此!”
黃珠兒卻倔上了,顧自道:“珠兒的命是郎君給的,珠兒發過誓,生是郎君的人,死是郎君的鬼,如果爹爹不答應,珠兒就去跳海,反正沒有郎君搭救,珠兒早就被選為珠女了,興許這會兒都沉到海底去了。”
秋伯也被難住了,忙向王福畤解釋道:“世兄,這…這真的不是吾教的呀!這如何是好?”
說完秋伯揚起巴掌朝自己臉上扇去,今天太丟臉了,太失禮了。
可秋伯沒能扇實,被一只枯槁的老掌從背后擒住了手腕,這只老手沒有秋伯的力氣大,青筋直冒,許是急了,老手的主人喝了一聲:“住手,子安的親事吾答應了。”
秋伯依言撤去氣力,回過頭來,發現攔住自己的是一位須發皆白的老者,而王福畤卻有些疑惑地道:“大兄?”
王從義沒有回答他,而是朝著向他看過來的黃珠兒道:“汝見過子安嗎?”
黃珠兒也有些找不著頭尾,但她豁出去了,見這位老者相詢,便和聲道:“見過老丈,珠兒沒有見過郎君。”
王從義點點頭又問道:“珠兒知道嫁給子安要做什么嗎?”
黃珠兒被問得突然,沒有想到王從義話里話外的含義,便照著自己心中的想法道了出來:“嫁與郎君,自然便要照顧好郎君,為他生兒育女,安撫老人,周全家室,相夫教子珠兒做得到,珠兒已經識字了,翁翁編的《字典》、《聲韻》珠兒都學全了,老丈可以考一考珠兒便知。”
王從義很滿意黃珠兒的回復,他捋了捋顎下霜須又道:“若果子安已指婚事,珠兒如何自處。”
“那珠兒就給郎君當妾室,珠兒不善妒,只要那位姐姐能容得下珠兒,其它的事珠兒不在乎。”
黃珠兒在來之前已經想到了這個可能,也想好了應對之法,便順著心意說了出來。
王從義徹底滿意了,柔聲道:“珠兒起來吧,吾為珠兒做主了,不用當妾室。”
黃珠兒不確定王從義說的是不是有效,也沒有起身,而是跪著低頭給王從義行了一個禮。
這番行事讓王從義更高興,這是個好孩子啊,知書識禮的女娃兒,上哪找去!他指著黃珠兒朝王福畤道:“畤弟,吾指定珠兒為大房大婦,珠兒所出為吾繼續香火,可否?”
王福畤連忙向王從義一揖道:“大兄開口,自無不可,便依大兄所言。”
王從義這才笑開了花,瞇著眼朝黃珠兒道:“癡兒,現在可放心了,快起來吧,給伯父倒茶,吾等這杯媳婦茶等好久了,沒想到還能喝上,快哉!”
黃珠兒聞言興高采烈心如鹿撞,雙膝用力一頓便彈了起來,忙提起茶幾上的茶壺給王從義倒了杯茶,雙手奉上,也沒忘記王福畤,最后是自己老爹,都斟上了。
王從義喝了一口茶,長嘆了一氣,卻是心懷激蕩,喜極有感,生怕人聽不到一樣。
他滿意地欣賞著未來…不,現在的兒媳,心里美得很。
黃珠兒出落得跟珍珠有一拼,柳葉眉丹鳳眼,瓊鼻桃嘴細腰身,配上明額秀發還有六尺多的身高,已經很讓人驚艷了。
更要命的是,她跟別的合浦女孩不一樣,她不黑不澀,皮膚又白又水靈,而且還前凸后翹特別地“兇”。
這是好生養之兆,看來自己這輩子真的有望抱到大孫子,想到大孫子用小手揪著自己的須髯奶聲奶氣地喊大父的情景,王從義竟然癡了,馬上就人生圓滿了。
秋伯卻尋了黃珠兒給他倒茶的時機悄悄問道:“吾兒何時識字練氣習武,為什么爹爹都不知道?”
黃珠兒卻沒有小里小氣,而是朗聲答道:“爹爹整天忙忙碌碌,珠兒為免爹爹分心,亦想給爹爹一個驚喜,所以沒有告訴爹爹,珠兒跟著醫護班的婦人去的夜校,已近兩月,現在珠兒已經可以當夜校的教員了。”
王從義忙著自我陶醉,王福畤卻聽了一耳朵,他提起茶杯向秋伯遙敬道:“賢弟,親家,教養出珠兒這么個好孩兒,當值一賀,吾亦當賀,王家有媳若此,當浮一白。”
秋伯聽了連忙舉杯回敬,兩人喝的雖是茶,卻比蜜水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