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伍在一個名為尼帕聶的小鎮停了下來。

　　麥隆遵照李查的指示，并沒有讓隊伍打擾當地的百姓，而是命令眾人在小鎮附近的一塊空地另行扎營。

　　然后又讓文森特從當地的林木人那里，購置了一批上好的干柴，篝火很快就在營地中升了起來。

　　李查本想要同將士們一起睡帳篷，可這讓想要討好王子的鎮長犯了難，在幾經波折下，硬是把李查、茉拉還有幾位高官“騙”到了當地的酒館。

　　說是想要反映問題，卻在說了一些不痛不癢的奉承話之后，就因有事先行離開了。

　　李查望著客房桌子上堆積成小山的豐盛食物，一時間不知該說什么好。對方大概也是害怕得罪王室，所以寧可讓他們吃飽了撐著，也不愿因為招待不周而被人落下話柄。

　　而茉拉一直坐在床邊，看著窗外銀裝素裹，沉默不語，顯然還是在想那個問題。

　　李查想要叫她過來吃點東西，可話到了嘴邊卻說不出口了，并不想因此打擾對方，也就自顧自地吃了起來。

　　“既然我們知道了這種運動的原理，那么一定是能用公式將其描述出來的，怎么可能不行呢……？”

　　茉拉小姐姐看似在自言自語，其實還是在給李查拋出問題，內斂的性格讓她的表達并不是那么直接。

　　李查很想說，就算是超級計算機也難以模擬、擬合大部分三體問題，但他說不出口，因為這個世界沒有電子計算機，更沒有超級計算機。

　　只有一些古老的手搖計算設備，而且精度很低的那種。

　　如果有簡單的電子計算機，對于簡單的三體問題，可能還有一戰的能力。

　　可若是用這些老齒輪來計算天體運行，幾乎是天方夜譚。

　　“你剛剛不還說，就是因為難以預測，所以連教會也只能通過直接觀察來預言么？”李查一手拿著雞腿，一手端著碗大的酒杯道。

　　“如果沒有你的三顆小球實驗，我可能還是堅持那個觀點，但現在并不一樣，我知道了會導致這種現象的最基本的條件，所以如果我能有三個月球的初始狀態，一定有什么辦法能夠推測出月球接下來的軌跡……”

　　“然后你就能給出比教會還精確的預言，然后贏得幾百萬金鎊？”李查笑著攤手道。

　　茉拉搖了搖頭，臉上看不出太多表情，但語速卻是越來越快，顯然是有些生氣了：“金鎊不是目的，如果有了精確的預言，我們可以避免更多的犧牲，給王國留下更多準備的空間，更多無辜的人就不用流離失所，不是么？”

　　李查有些無奈，茉拉的表情就好像他是個故意賣關子的家伙，但他真的沒有。

　　三體問題在后世都是一個難以解決的問題，科學家們通過不懈努力，也只找出了幾種三體問題的特殊運動軌跡，就算如此，這些軌跡也有嚴格的參數限制，比如固定的初速度、固定的天體質量、稀薄的宇宙塵埃。

　　任何一點初始參數的改變，都會將一個特定軌道的三體問題轉換為另一個軌道的問題，從而失去研究的意義。

　　李查搖了搖頭，語氣樸實且誠懇：

　　“不瞞你說，在夢境里，我只夢見了這些飛著的小球，但如果讓我去做數學預測，一來我不拿手，二來我也不知道從何下手。每個小球看上去都只有幾十個影響因素，但是三個組合起來，在三維空間里，影響因素就會瞬間爆炸為成千上萬個。它們中任何一個在上下飛行的過程中，其他小球施加的影響時刻在改變，不論是力的大小、角度，還是速度、距離亦或是引力，全部都在時刻改變。如果你要預測，那你必須預測三維空間里每一分，每一秒這些所有參數的變化，而這在當下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茉拉的眼神有些失落，她垂眸看向地板：“難道就真的沒有辦法了么？”

　　李查搖頭，他看著天上的三輪銀月，腦中只有無奈和惋惜。

　　“如果……”

　　少女抬起頭來，雪白的長發輕柔飄動，僅僅是一個轉折的詞匯，還是牽動了她的心。

　　“如果什么？”

　　天上的明月合并在了一起，一道靈光如閃電一般擊中了他的思緒：“你有最近幾年三個月球運行軌跡的記錄么？越精確越好！”

　　茉拉聽聞李查的話，頓時明眸一亮，迅速從虛空中取出一打泛黃的羊皮紙，按照記錄的時間，均勻地鋪在了床上。

　　“父親早年讓宮廷星象官記錄過這些月球的數據，雖然不如圣光教會那樣細致，但精確性還是有所保證的。當時我對星象好奇，所以要了一份自己研究，說來慚愧，我根本找不到任何規律。”

　　李查隨手拿起一張記錄表格，上面數據的記錄方式并非標準的天文格式，而是北境王國獨有的記錄習慣。

　　他拿出筆記本，在上面畫了一個大大的三維坐標系，然后在坐標系中間畫上了一顆小球。

　　“假定這是我們腳下的這顆星球，你能把這些觀測數據在立體空間里標注出來么？就像我剛剛車上畫的那樣。”李查將筆記本遞了過去，然后拉過一張椅子，坐在床旁。

　　“沒問題！”

　　隨著魔法和數學的發展，三維空間坐標系在這片大陸上，已經成為一種相對公認的幾何表達方式，所以茉拉理解起來，困難并不是很大。

　　而對于茉拉轉換計算的精度，李查就更不會去擔心了，這可是她的拿手本事。

　　很快，第一頁記錄就標注完畢，六個天文臺的數據很快就形成了一張完整的三維軌道圖。

　　李查拿起一看，似乎有些不對勁，但他說不出來具體是哪個地方有問題。

　　緊接著是第二張、第三張、第四張以及第五張……

　　“畫不下可以再開一張圖。”李查連忙道。

　　隨著出現的軌道越來越多，李查突然發現了一個令人激動的事實。

　　所有的月亮都在一個平面中做三體運動！這個平面和赤道平面形成一個大約22度的夾角！

　　茉拉似乎看出李查神色的變化，心中情緒難以抑制，連忙追問：“怎么了？看出什么了嗎？”

　　“三個月亮都在同一平面運動，這就意味著，永痕大陸的三月問題，是一個簡化的三體問題。”李查放下筆記本，正色道。

　　“簡化的三體問題？什么意思？”

　　“一般情況下，在三維空間中，三個球體做三體運動，那么它們的運動范圍最終看上去就像就是一個球體。你可以理解為，三個小球在一個大氣泡里瘋狂攪動，它們的軌跡填滿了這個大氣泡的每一個角落……”

　　茉拉點頭，眼神滿是“我很好奇”道：“那么現在呢？”

　　李查笑了起來：“現在，我們可以知曉的是，三個月球都在同一平面內做三體運動，這是一個簡化降維的三體問題。”

　　“在平面內也有三體運動？”

　　“是的、當然，你可以想象有一張紙，上面有三個黑點，它們相互交換了一個位置，相互遠去，突然又轉回方向，聚回一起，再次撲了個空，拉遠了距離……這是三體運動的一種特殊情況。”

　　茉拉的語氣有些失落：“可是，它還是三體運動……”

　　李查點了點頭，說出了令少女雙眼一亮的話語：

　　“是的，它是三體運動的一種，至少，我們現在可以對它進行粗糙的計算了。”

　　“計算”二字，猶如一道閃電，擊中了茉拉的心臟。

　　少女驚訝地從床上站了起來，手中的筆記掉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