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郎中不虧為安營的第一郎中,動作很是迅速,不到片刻的功夫,顏寧兒傷口上的血已被處理得干干凈凈,換上了一塊新的紗布。
適才因著樓景初悄聲囑咐他的話,他順便搭了顏寧兒的脈:“王爺,煩請借一步說話。”
樓景初點點頭,與陸郎中走到屋子的另外一側。
顏寧兒仍舊坐在桌邊叫嚷著:“我的身子,你們有什么好瞞著我的?”
兩人竊竊私語了好一會兒,表情看上去略有些凝重。
說完,陸郎中在桌邊開了整整五六張的方子交給樓景初:“王爺,第一張與第二張是湯藥,第三張,第四張與第五張是為食補方子,王妃體寒,還是得讓王妃再多吃些溫潤補氣的食物。”
“還嫌我血留得不夠多嗎?再吃些溫潤的食物,我怕是上火得七竅出血了!”顏寧兒最是不愿意吃溫潤的食物,自小貪涼慣了,口味也適應了食性較為寒涼的果子蔬菜。
陸郎中被懟了一句,倒也不生氣,甚是和藹地笑道:“王妃您是寒濕體質,虛火燥熱是外像,實為過于寒涼,俗話說物極必反,便是這個道理。”
“涼便涼吧,反正一吃溫潤的食物后,我幾個時辰內都煩悶得緊。”顏寧兒不以為意,每個人都有屬于她自己的體質,又何必非得強人所難吃些惡心自己的食物將體質調過來呢。
“王妃,您每月月事時期,是否常常腰酸背痛,小腹墜脹難忍?”陸郎中問道,盡管他也承認自己膽子小,可若碰上他專業領域內的事情,他也是極不含糊的,醫者仁心嘛。
顏寧兒余光瞪了一眼樓景初,頗有秋后定會找你算賬的意思。
適才的竊竊私語想必是樓景初說出來的,年前一日入夜時分,她在屋中裹著被子,冒著虛汗在榻上打滾的樣子正好被樓景初逮個正著,樓景初立刻端了一碗紅糖水給她灌了下去。
不過,她也沒覺得有什么需要感謝他的地方,畢竟這碗紅糖水,也沒有起到多大的效用。
顏寧兒幾乎不易察覺地頷首:“素來如此,我倒是也習慣了,無礙,陸郎中不必大費周章醫治,有時間還是救救災民吧。”
“災民自是會去救,你現在首要事情是將傷養好,再好好地讓陸郎中調理一段身子。”樓景初不耐煩地打斷了她,為了逃避吃些自己不喜的食物,真是會找借口。
樓景初的目光頓然瞥見顏寧兒左側臉頰上的灼燒疤痕,想起若非被安營寒災耽誤了,他本打算重金懸賞,號召天下名醫去侯明王府為她診治除疤。
“陸郎中,您看王妃臉上的疤痕,小時候被火灼而留下的,您醫術是極好的,能否給看看是否有藥可醫?”樓景初婉言問道。
這人管得可真夠寬的啊!
顏寧兒嘴角往下扯了扯,實在不明白樓景初今日是抽了什么風,非要要插手她這么多的“私事”,好似要把她的身子折騰到他心中滿意的王妃的樣子才肯罷休。
陸郎中又一聲:“得罪了,王妃。”趕緊走上前去,盯著看了會兒有些年久的疤痕。
“王妃被火燒后,未曾好好醫治才留下了些疤痕。”陸郎中好眼力,這都能看出她沒有因這傷死去,算得上是福大命大了。
“就說你總是諱疾忌醫吧!”樓景初在一側添油加醋,嘖嘖地埋怨道,“多好看一張臉,不知道好好愛護些。”
他說得輕巧,那時候國破家亡,輾轉各處四躥流浪,想來與現今安營的難民無兩樣,自覺人生無望,全然沒有了治傷的心思。
加之身無分文,她根本拿不出診療費與藥費,也就聽之任之了,卻沒想到如此大傷,竟也慢慢愈合了,只留下些疤痕而已,稍稍施些胭脂粉黛,倒是很難看得出來。
“王爺,疤痕倒是也不難治,先用些使皮膚潰爛的藥草敷著,讓已結痂的疤痕自動脫落,之后小人為王妃配上一盒特質的凝脂芙蓉膏日日擦著,待三月之后便會光滑得如雞蛋殼一般。”對付這些疤痕陸郎中駕輕就熟,治療方案都無需過腦便脫口而出。
“果然是陸郎中啊,就按您說的去辦吧!”樓景初喜出望外
明明顏寧兒才是病人,現在卻搞得好似沒顏寧兒什么事似的,將她涼在一邊,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商討,那叫一個開心啊!
“不必治了,本身也看大不出來。”她才不愿意敷些讓肌膚潰爛的草藥呢,這風險著實有些大,萬一傷疤沒治好,反倒將剩余完好的肌膚悉數毀了,那時就真正地破了相了,這個買賣得不償失。
“陸郎中,此法甚好甚好,不成想小小的安營,竟是臥虎藏龍之地,這事就這么說定了。”樓景初懶得過問,自己一錘定音。
他這么做全是為她在考慮,這是他的愛慕,他的誠心,想必顏寧兒也沒什么理由去駁斥。
“多事!”顏寧兒壓低嗓音,一字一字地從齒縫中蹦出,說得咬牙切齒,如臨大敵。
送走陸郎中后,不到半晌,樓景初親自端著四只大碗又回了物中。
顏寧兒目光光往碗里盛的東西來回掃蕩了個十來遍,很是嫌惡。
四大碗,兩碗黑漆漆的湯藥,許是苦的,這兩碗她雖厭惡,可還是能下肚。
一碗紅棗粥,說是粥,里頭撒的米怕是都能一粒一粒地數過來,紅棗卻是數不清了。
最后一碗,依舊是紅糖茶。
悉數替她暖宮驅寒的食材,可未有一樣是她愛吃的。
不,連愛吃都談不上,是她寧愿餓著也不太愿意碰的食物。
尤其是紅棗,口感與香氣都不稱她的心意,她便是理解不了為何有這么多人愛吃紅棗此類無趣又不好吃的果子?
“都吃了,別剩下。”樓景初坐下,托著腮盯著她。
“王妃,今日無需外出嗎?”她送上一個陽光燦爛,冰雪消融的笑顏,帶了幾分女子對自家夫君撒嬌的嬌羞語氣。
吃一塹長一智,樓景初這回是不會被表象迷惑住了。
美女在前,紋絲不動,只開啟兩片如桃紅般的薄唇:“喝了。”
喝了!
語氣,態度讓人害怕道不敢說拒絕二字。
“我不夠漂亮嗎?若換了萬花樓的姑娘,你估計早把持不了吧。”顏寧兒取笑道,她很早便有這個疑問,想來自己長得也不比萬花樓的娘子們差,可她的美人計在樓景初地方發揮不了作用。
不該啊,樓景初幾十日前在知源縣信誓旦旦地向她說明了自己的愛慕之意呢。
“你挺好看的,除了臉上的疤。”樓景初幽幽地回道。
顏寧兒一時不知該如何接話,這是明擺著在哄她聽陸郎中的將臉上的疤給好好治了。
空氣飄過片刻的寧靜,雙方在桌子兩頭僵持不下。
當然,就為了兩碗藥,一碗紅棗粥,一碗紅糖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