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侯明王欺人太甚啊。”
玉嬤嬤跪在椒房殿的寢屋中，抽抽搭搭地哭訴著今日她去侯明王府的遭遇。
“你最后畫押了？”梁貴妃冷聲問道，不帶一絲對玉嬤嬤的憐憫之心。
玉嬤嬤點點頭，委屈答道：“若奴婢不簽，便會將奴婢作為從犯一同送了刑部。”
梁貴妃轉過頭又問侍奉于一側的小公公：“可去未央宮探聽過消息？陛下有何說法？”
“回娘娘，陛下只略聽徐公公說過一嘴，還未看侯明王呈上的奏折，這兩日寒災愈發地厲害起來，陛下同幾位大臣除夕之后，便日夜不眠，商議賑災一事，此事怕是要擱置幾日了。”小公公微笑回答。
“還算有些時間可盤算下。”梁貴妃凝神思忖，自言自語：“賑災？”隨即笑上眉頭道：“或許這事沒我們想象中的嚴重。”
“娘娘可有法子？”玉嬤嬤的眼中閃著一絲希望。
“公公，你且去跟徐公公知會一聲，本宮憂心受苦災民，今日午后便會啟程去往西郊佛寺禮佛祈福，由太子妃隨行侍奉。這事，本就是宰相家的家事，我們就不淌這渾水了。”梁貴妃又與玉嬤嬤說道。
樓景初倔起來的牛脾氣，梁貴妃是見識過的，相府難得理虧，他勢必會揪住不放。與其累死累活地與他斗法，不如棄卒保車，明哲保身為上。
三十六計，走為上計。
為民祈福，這個理由甚好，甚妙，還落得個賢良的名聲。
相府夫人聽聞在這個節骨眼上，梁貴妃不顧姐妹之情，棄她而去，心中雖有憤恨，可眼前最重要的事，是趁皇帝還未徹查前，將此事化無。
不知是誰給她出的主意，梁貴妃啟程去往佛寺的當日，她一個做大娘子的竟然身著麻布素衣，腳穿草屐，脫去胭脂粉黛，只草草地挽了個簡約的發髻，未得任何金銀器飾的修飾，在王府門口鋪了張草席，下跪請罪。
“王妃可真不是個東西！”
“就算大娘子犯了什么錯，那好歹也是養她供她的家中主母！”
“是啊，真是不孝啊。”
“先前聽聞王妃光天化日之下一女子初入萬花樓，行為又極其地不檢點，不成想還是個不孝之女。”
“蔡大人養了只白眼狼啊，嫁入王府便作妖作福了。”
“......”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王府門口又圍了一群百姓，一眼認出跪在地上的便是相府的大娘子，主母向庶女下跪請罪，這個荒唐景象，可是百年難得一，邊觀看邊議論著。
顏寧兒是真聽話。
樓景初昨日一句你不必管這事，只顧自己吃好，睡好，玩好，她還當真照做了，自然是對府外發生的一切忙所無知。
當月棠慌慌張張地來稟告時，她正滿嘴油光地啃著一只紅燒肘子。
“王妃，相府，相府大娘子，相府大娘子......”
“相府大娘子怎么了？來鬧事了？”顏寧兒不以為然地問道，相府來鬧事，她并不稀奇，這事本就是樓景初偽造證據想要為李姑姑報仇而煞有介事地捏造出來的，大娘子遲早會來王府鬧事，要個說法。
“不是，王妃，要是鬧事將她趕出去便是，可是大娘子，此刻正......正跪在府門口負荊請罪呢。”
“咚”一聲，肘子掉了
顏寧兒被嚇得下巴快要脫臼，叼在嘴中的肘子咕咚咕咚地在地上滾了幾圈。
姜果然是老得辣。
千防萬防，楞是沒防這手啊。
不過，一事顏寧兒很是想不明白，沒做過的事，大可否認了去，大娘子為何會如此快地來請罪？
除非，樓景初并未扯謊，她做了......細思極恐，顏寧兒不由地毛骨悚然，打了個寒顫。
“王妃。”月棠哭哭啼啼地又稟報道：“重要的不是大娘子跪在府門口，是街上有關您的流言又四散開去了，甚是不入耳。”
“呵，真是高招！”顏寧兒冷哼，拿帕子擦了擦手，又問：“王爺此時在哪兒？”
“想必已是去府門口處理此事了，適才小趙公公已趕著去知會了王爺。”月棠答道。
顏寧兒風一般的速度起身出門，月棠拖著小步子跟緊在身后。
大門一開，門口是黑壓壓的聒噪的人群，圍著一位顯眼的白衣婦人。
顏寧兒尷尬地苦笑了會兒，沒想有朝一日，她在南平還能享受到這前呼后擁的待遇。
她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做出端莊得體的樣子，走到樓景初的身側。
“老身愚昧，犯下大錯，求王爺王妃開恩。”宰相夫人涕淚橫流，見到侯明王夫婦二人，竟然也不顧自己長輩的身份，使勁在草席上磕頭。
磕得那叫一個響。
眾人對著王妃指指點點，指責聲音撲面而來。
樓景初皺眉微怒，將顏寧兒攬到身后，本不想讓她因自己的謀算而受了委屈，可無奈自己的王妃心中始終住著一位英雄，頗為大氣地走了上去，笑吟吟地扶起了大娘子。
“大娘子，您這么做，真的是折煞女兒了。”聲音中含著抱歉的愧疚。
相符夫人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年紀大了，跪得久了，眼前不免有些發黑，幸好顏寧兒與月棠將她穩穩地扶住。
“珈兒啊，是母親糊涂了。”她虛弱地彎著藥，摩挲著顏寧兒白嫩的小手，哭喪著垂垂老矣的臉，看似有氣無力，可這聲音，確是中氣十足。
“月棠，你先扶大娘子進屋取暖，將我那件裘皮大氅拿了給大娘子披上，再去燒些姜茶來驅寒。大娘子，原是女兒不孝了，家事我們便進屋說去，你萬不可跪在這兒，受了涼不說，確是讓女兒無顏做人了。”顏寧兒辦得很是周到。
相府夫人有些不情愿，想好好利用坊間流言為自己脫罪，無奈月棠這個小丫鬟，生得嬌小，力氣倒是如牛一般，硬生生地將她拖進了門中。
“各位街坊，實在不好意思，因家事饒了各位的過年興致。”小趙公公頗有眼力見地接過話頭，鞠躬賠禮。
“小趙公公，這過年的，王府也不可失了禮數，你且去府中拿些賀歲的年貨，宮中賞賜下來的吃食分與各位，當是賠禮了吧。”
孺子可教！
樓景初有種看著自己孩子終于長大開竅了的欣慰感，挽起顏寧兒的臂彎往王府中走去。
“做得好，吾心甚慰！”他在顏寧兒耳畔吹出一股子熱氣。
顏寧兒努著嘴投去一個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