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那天是平安夜,這被霧霾折磨了許久的大城市,難得的降下了一場雪,又吹過來一場風,露出了久違的藍天,以及太久沒有見過的太陽。
走在街上,霓虹閃爍,即便到了十點多,周圍還都是一對對情侶,睦南突然給我來了個短信:“來工作室吧,我想和你聊聊。”
今年冬天并不冷,可昨天開始下起了雪,并非那種落地就會融化的冰渣,而是真正能夠堆積起來的雪花,到現在已經沒了腳脖子,尤其是在工作室所在的辦公樓外,因為少有人來這,只有因人走動留下一條窄窄的雪路。
她很喜歡雪,只可惜這年頭能看到雪的機會越來越少了。
好似一切都很美好。
今天樓里冷冷清清的,大概都去過平安夜了吧?上了十五樓,可以看到工作室的門開著,但是里面只點了一盞小燈,那是平日里錄音、制作時為了減小干擾而設計,燈光雖然昏黃但卻溫馨,總能給他們送去一些奇妙的點子。
因為現在樓里沒人,故而暖氣也沒有開,走進來冷颼颼的,就走跟在外面一樣。
工作室里果然只有睦南一個人,她背對著我,站在落地窗前,披著那件我送她的大衣,不知道在看什么。
我敲了敲玻璃門,她轉過身來,沖我一笑:“你來了?”
她的容顏仍然那么憔悴,但不知是凍的還是想到了什么好事,臉頰微微發紅,兩只手抓著衣領,但卻沒有系上扣子。
看她被病痛折磨的樣子我有些心痛,一邊說:“怎么不穿好了?”一邊想要過去,卻被她叫住:“別過來?!?p> 我停步,想知道怎么了。
“我想一個人呆著……可是又想找人聊聊,呵……”說著她自己都笑了,“是不是很怪?”
我笑道:“沒有,我有時也會有這種感覺。你說吧,我聽著呢?!?p> 她挽了挽頭發,側過臉去,看向窗外:“我說?呵……我都不知道該從哪里說起……”
我也沉默。我真的不是一個善于言辭的人,尤其是在她重病之后,每次和她說話總有一種不知所措的感覺。
我們之間就這么沉默了片刻,而后她又長長嘆口氣:“你說……當伴舞者老去了,他們還能再次舞動嗎?”
我一愣,沒想到她會問到這個問題,我也知道她想問的真正含義。舞臺上的伴舞者往往都是陽光青春,當他們老去……
“有的吧,總會有他們歸屬,即便是跳給自己一個人看,只要還想繼續舞動,那就沒有什么可以阻止他們?!?p> “是嗎……”她沉默著,我則感受到了一絲不安。
似乎又變冷了,我拽了拽衣角,說道:“走吧,回去吧,這太冷了?!?p> 她看著我,笑道:“對了,我差點忘了!”說著她竟然褪去了披在身上的外衣,里面竟然只穿了一件白裙子,我認識這衣服,本來是說讓她拍攝MV時候穿的,但是她說太漂亮舍不得,當時還開玩笑說要等結婚再穿。
我急到:“你干什么!快穿上衣服!”我又想上前,可是她大喊一聲讓我不得不站住,因為我突然發覺了不對勁的地方,她身后落地窗竟然沒有玻璃,冷風從那里灌進來,吹動她的裙子和長發。
“你看,我現在……好看嗎?”
這件衣服的雙臂和后背都是裸露的,冷風吹的她虛弱的身子不住的哆嗦,不知道是冷還是其他什么原因,聲音顫抖著。
“別做傻事,過來?!蔽以噲D向她靠近,但是她卻向后退去,我不敢再動,只得勸道:“大風大浪都過來了,你怎么了?快過來?!?p> 她勉強一笑,隱約間看到什么晶瑩的東西從她臉頰劃過:“聽說,當人死之后會輪回進入新的嬰兒體內,而且圣誕夜的嬰兒都是幸運的,因為他們和耶穌是同一個生日,全世界的人都在為他慶?!?p> “別犯傻了?。≡僭趺葱疫\也不如活著!!”我忍不住怒吼,甚至深深為自己語言的貧乏而惱怒。
“我記得你說過一句話:‘哪怕一次也好,我想要徹夜安眠’……”
“那不過是游戲里的臺詞!你在想什么!”我腦子已經完全懵了,“難道你就不肯為我想想嗎!你既然記得我說的話那就應該記得我說過,無論你到哪我都會陪你!難道你希望我和你一起死掉嗎!!”
“我不記得……我不記得了……”她雙手捂著嘴巴和鼻子,用手指不斷的抹去淚水:“對不起……我真的……你答應我最后一件事好嗎?”
“我不答應!你快過來,你只要過來,一千件一萬件事我都會答應你!”如果有談判專家在這里的話,一定會痛罵我的愚蠢吧。
“好好活下去,連同我的那一份……”
她不理我。
“不!我們要一起走下去,”我試探著向前慢慢挪著腳步,“相信我,我會陪你一直走到你厭倦了我……求你?!?p> 她輕輕的笑了笑:“謝謝你……”
“你……”
我剛想多說一些話,卻聽她說一聲“抱歉”,而后身體向后傾倒……
“不——!”我撲過去想要抓住她。
那些電視里不都是這么演的嗎?可為什么,為什么我卻抓不到她,只能看著身穿潔白裙子的她在夜風中飄落,她向我伸出手,是在向我求救嗎?可是我卻沒能救到她。
穿著潔白裙子的她,好似圣潔的天使,跟著雪花,越過了雪花,最終跌落到雪花堆疊的地面上。
就如雪花一樣,飛舞的雪花落到了地上,終結了它們的生命,滿地的積雪,不過是雪花的尸體堆疊罷了。
她成了這尸體中的一員。
鮮血溢出,染紅了潔白的大地。
為什么會這樣?
我趴在地上,只是這么伸著手,靈魂已經離開了這里,離開了這個讓我失望的國度。
為什么要如此?
我不知道接下來要做什么,我不知道應該做什么,我好似一具尸體,懸掛在窗邊。
怎么會……變成這樣?
我好似回到了剛剛認識她的時候。
這個女孩叫楊依依,我初中認識的第一個同學,因為她就坐在我的身邊,性格有些開朗的讓人受不了,變聲期的尖銳嗓音讓人想起動畫片里的人物,自來熟的與我攀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