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奪命
“聶塵!”
松浦鎮(zhèn)信驚叫一聲,本能的想站起來。
“鎮(zhèn)信大人最好別動,也別喊,我膽子小,你一驚一乍的把我嚇著了萬一手指痙攣就不好了。”聶塵手中端著兩把短銃,灌了火藥鉛子,遂發(fā)的撞針高高翹起,扳機一動就能擊發(fā)。
松浦鎮(zhèn)信是識貨的,看了一眼就怔住了,想了一想,本已半蹲起來的身子緩緩落下。
“你來這里干什么?”他恨恨的問:“你不是已經(jīng)離開京都城了嗎?”
“是啊,本來是已經(jīng)走了的,半道上被人堵回來了。”聶塵用腳把放在身邊的一截渾鐵塊踢了過去:“大人認得這個嗎?”
鐵塊像一截從什么東西上砍斷下來的部件,刀痕累累。
松浦鎮(zhèn)信瞄了一眼,立刻認出這是一塊被劈成三四段的鐵炮其中一部分。
“上面有一個同心圓,外圈黑內(nèi)圈白,外面你的家臣穿的衣服上繡著同樣的標記,它是松浦家的家徽,對吧?”
鐵塊的一側,果然刻有如聶塵所說的圖案,陰刻之后刷了漆,非常顯眼。
其實不用看,松浦鎮(zhèn)信就知道有這么個圖案,他熟悉得很。
“這是從前兩天夜里摸黑圍剿我的武士身上撿來的,鎮(zhèn)信大人能解釋下怎么回事嗎?”
聶塵笑著說道,雙腿盤著在地上挪動,用滑稽的動作靠近到松浦鎮(zhèn)信一尺遠的距離上。
那兩柄短銃黑洞洞的槍口對著前方,不用瞄準就能打中松浦鎮(zhèn)信身體任何一個部位。
“這……我……”松浦鎮(zhèn)信腦子如被雷擊,一看到那根只剩下一截銃身的鐵炮殘骸,他就懵了。
怎會失手呢?松浦健帶去了大隊人馬啊,怎會失手?
當時派人出城去追殺的時候,沒人能料到會是這樣的結局,聶塵身邊只有十來人,算上李旦的一百多人,都是沒有武器的伙計,兩百擁有鐵炮的平戶藩軍隊足以平定,怎會失手?
“松浦健這頭豬!”松浦健暗暗的罵著,腦子里急速轉動,一邊估算聶塵知道了多少真相,一邊思考怎么化解眼前的危機。
“我想這是……”畢竟是一方人物,松浦鎮(zhèn)信短暫的時間里就想出了辯解之策,他抬起頭,欲振作三寸不爛之舌。
“啪!”
一個耳光扇在他臉上,力量之大,半邊臉都用肉眼可見的速度腫了起來,五道指印紅得發(fā)紫。
“你敢撒謊!”聶塵單手端著短銃,騰出一只手狠狠的掌摑,口中聲色俱厲的低吼。
“我還沒說呢。”松浦鎮(zhèn)信莫名其妙的捂著腫臉,滿面驚恐。
“不說我也知道是謊話!”聶塵窮兇極惡狀。
“.…..”松浦鎮(zhèn)信無語的望著他,無助又弱小。
特么你不信我還問我個啥?
“說,為什么要殺我?”聶塵把短銃的槍口頂著松浦鎮(zhèn)信的下巴:“我與你松浦家往日無怨近日無仇,為何要殺我?”
松浦鎮(zhèn)信的眼睛困惑的眨來眨去,覺得這句問句才貌似謊話吧。
山鹿館殺我的人,來京都的路上也殺我的人,這些暫且不說,你是平戶明人,在日本就是蕃人,按規(guī)矩該歸我管理,你越過我去討好德川家,于情于理都是大逆不道的行為,你居然說和我沒仇,這都不是怨仇,什么才是?
但槍口就頂在下巴上,松浦鎮(zhèn)信有萬般憋屈也只能吞了。
“不是……”他張嘴解釋。
“啪!”
又一個耳光反手扇過來,這回扇在他另一邊臉上,兩邊臉都腫得一樣高。
“你還敢撒謊!”聶塵臉色黑沉沉的宛如屠夫。
“我沒有啊……我還沒說呢。”松浦鎮(zhèn)信捂著臉快哭了。
“呸,不說我也知道,我看你是想吃槍子!”短銃逼近,貼在松浦鎮(zhèn)信皮膚上。
松浦鎮(zhèn)信魂飛魄散,咽了一口唾沫,雙手上舉,口中急道:“聶君,別沖動、別沖動,聽我說!”
“聽個JI 巴!”聶塵像被踩了尾巴的貓,渾身炸毛,手指搭在扳機上一翹一落,發(fā)出啪嗒啪嗒的聲音:“我殺了你!”
“別、別、別,有話好說、有話好說!”松浦鎮(zhèn)信的漢語其實很溜,此刻卻結結巴巴說不清楚,瞬間流了一身汗,那桿短銃槍口冰涼,貼在皮膚上寒意凜然,生與死的距離如此的近,由不得他再強自冷靜:“這不是我的意思,是天海國師的意思,我也是被迫的,被迫的!”
“天海?”聶塵眉毛皺了一下:“天臺宗的老禿驢?”
“對、對,就是那個老禿驢。”松浦鎮(zhèn)信沒口子的叫,別看他人前威風八面,但被人用槍頂著腦袋卻是頭一回,生死之際的恐懼擊破了他的膽子,現(xiàn)在什么都不想了,只想活命。
別說稱天海國師為老禿驢,讓他叫聶塵爸爸都沒問題。
“是他逼我的,否則我也不會派松浦健去追你。”松浦鎮(zhèn)信捂著臉,一個勁的低聲喊:“是真的,我沒撒謊,沒騙你!”
“為什么要殺我?你們之間有什么見不得人的勾當?”聶塵繼續(xù)逼問,他不扇耳光了,一只手拿著短銃在松浦鎮(zhèn)信頭頂上敲來敲去。
“這……”松浦鎮(zhèn)信眼珠子轉了幾下。
“砰!”
短銃敲頭的動作猛然加大了力度,一個重錘下去松浦鎮(zhèn)信差點當場翻白眼。
“哎喲啊……”他倒在地上抱頭呻吟。
“別裝蒜,下次就不是敲一下這么簡單了,說!”聶塵一腳踩在他胸口,毫不遲疑的逼問。
大腳丫子套著皮靴,踩在胸口如胸口碎大石,痛得松浦鎮(zhèn)信簡直要命,他只好有氣無力的交代道:“我說,我說,天海國……老禿驢要聯(lián)合各地大名,暗地里結成聯(lián)盟,待得幾年后征夷大將軍繼位的時候,起事?lián)碜o德川家光,他要我在九州聯(lián)合當?shù)卮竺綍r候一起發(fā)力……”
說著說著,他突然發(fā)現(xiàn),聶塵好像問的是為什么要殺他,自己卻把與天海和尚之間的密謀全說出來了,說這么多干啥?于是他趕緊改口。
“.…..天海禿驢要我殺了你,因為你治好了大將軍的病,打亂了他們的計劃,讓德川家光上位的希望化作泡影,你是整件事的起因和推動,所以要殺你。”
“這么說,倒有可能。”聶塵沉吟一下,又開始敲頭:“他為什么自己不動手,要你來做?”
松浦鎮(zhèn)信抱頭躲閃:“天海有其他的要事去辦,他手下得力的徒弟都被派出去游說各地大名,故而騰不出手來,而且他是高層人物,大概也不屑于下手對付你……我這是猜的,沒有看不起你的意思啊。”
“游說各地大名?”聶塵停止揮舞短銃,凝神自語:“他要造反?”
“.…..”松浦鎮(zhèn)信一言不發(fā),不說是,也不說不是。
聶塵踩在他身上想了一陣,院里靜悄悄的,唯有春風拂過房頂,水池里一條小魚躍出水面,濺起一圈漣漪。
松浦鎮(zhèn)信的眼睛一直在用余光望著院門的方向,那扇門被隨從們關得緊緊的,唯恐外面的雜音干擾松浦大人的清修,但現(xiàn)在松浦鎮(zhèn)信巴不得大門被推開,無數(shù)壯漢涌進來解救自己。
門沒開,沒有松浦鎮(zhèn)信的命令,無人敢靠近這里。
忽然間,身上一松,那只踩在胸口的大腳離了開去。
終于問完了嗎?
松浦鎮(zhèn)信心中一喜,不過還沒來及高興,兩個不知從何而來的大漢撲過來,迅速朝他嘴里塞了一團布。
“嗚嗚嗚!”
感覺不妙的松浦鎮(zhèn)信極力掙扎,但哪里能從顏思齊和鄭芝龍的手底下掙脫出來,這倆漢子力氣比牛還大。
緊接著,兩人拿出繩子將他五花大綁,捆得比粽子還牢實,顏思齊朝大門的方向看了看,扭頭對聶塵道:“時間耽擱得有點久,不能再拖了。”
聶塵站開了一點,伸手接過從身后遞上來的一張紙看起來,松浦鎮(zhèn)信努力的伸著脖子瞟過去,發(fā)現(xiàn)屋里除了聶塵之外,竟還站著四五個人。
怎么這么多人潛入自己的院子里居然沒有察覺,當我住的地方是大雜院嗎?
“內(nèi)容差不多就是這些,讓他按個手印,搜搜他身上,應該有印章,蓋個章在上面。”聶塵道。
顏思齊獰笑著答應,把松浦鎮(zhèn)信的手指頭扳過來,在他殺豬一樣的“嗚嗚”聲里捺了印,又在身上掏掏摸摸,摸出一方銅印來,查看確是松浦鎮(zhèn)信的印章無誤之后,在紙上蓋了印,用完后順手把印章拋給了聶塵。
聶塵收起印章,扭頭就朝后面走,丟下一句話:“動作利索些,外面的倭人隨時都可能進來。”
蹲在松浦鎮(zhèn)信身邊的鄭芝龍點點頭,雙手提起松浦鎮(zhèn)信,像提起了一只豬,走到了院里水池旁邊。
肥前國守已經(jīng)感到大難臨頭,身子拼命的狂扭,嘴巴里“啊嗚”嗚咽,但繩子綁得結實,布也堵得很牢,他怎么掙扎都無用。
鄭芝龍面無表情的把他倒提起來,大頭沖下,緩緩的放進水池里。
頭頂、眉毛、眼睛、鼻子,一直到下巴,松浦鎮(zhèn)信的整個腦袋慢慢的浸入水中,整個身軀仿佛被電擊一樣顫抖,雙腳想蹬,卻被兩只鐵夾般的手死死擰著。
半刻鐘后,兩只腳不動了,鄭芝龍仍然等了一陣,方才把人提出水面,放到地上,松開繩子纏在腰間,再把尸體丟進水池,四周巡視一圈確認沒有留下任何痕跡后,匆匆由后墻翻出去,追聶塵而去。
院里重新歸于寧靜,一切都保持原貌,除了倒在水池里的那具尸體,剛才發(fā)生的事仿佛一場幻影。
“砰!”
院門被人大力的推開,京都城掌治安刑名的官員板倉重宗領頭闖了進來,京都奉行田川昱皇緊隨在后。
兩人四目一掃,一眼就發(fā)現(xiàn)了倒臥在水池里飄來飄去的松浦鎮(zhèn)信。
死人才有的蒼白色,非常扎眼。
板倉重宗和田川昱皇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里看出了某種默契。
“好啊,大膽的奴才!果然殺主害命!”板倉重宗是個武將,聲若洪鐘:“都給我拿下!”
跟著京都司代所的官兵一起涌進來的松浦家武士頓時傻了,家主死在自家住宅里,連京都司代所都得知后趕來了,守在門口的自己人卻不知道。
官兵如狼似虎,將幾個呆若木雞的武士按倒拿下,這幾人懵逼得如弱智一般,瞠目結舌的任人宰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