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恪毅候府里真是熱鬧極了,隨處可見的紅綢、紅燈籠高高掛。
二門內,丫鬟、婆子摩肩接踵,往來間亦是滿臉喜氣。本是暮秋時節,寒涼蕭索之氣卻被沖得不見分毫。
熱鬧尤甚者,便是府里東處的掩芳苑了,那里可裝扮著美嬌娘呢。
阮家嫡長姑娘出嫁,那可是大事,不說別的,一府里第一個姑娘嫁的好壞,往往影響著后面姑娘的姻緣,所謂開頭彩就是這個理兒了。
阮大姑娘也確實嫁的好,夫婿乃是當朝顯貴定國公的嫡三子,一說起這個,連不常顯露情緒的阮老夫人都會咧開嘴笑上一笑,可見是真心滿意。
此刻掩芳苑里,阮老夫人也正滿面含笑的端坐在堂前花梨木交椅上,時不時望向里屋被簇擁的阮渺菡。
過了一會兒,她端起案上的和闐白玉茶盞,輕抿口茶水。
慢慢道:“老四媳婦怎么樣了?”
身后蘇嬤嬤福了下出了聲:“您放心好了,大夫人已經叫人看好四夫人了,必不會讓她打攪到大姑娘的出嫁事宜。”
阮老夫人將手中茶盞往案上不輕不重的一磕。道:“往先颯兒還在時,她也算個乖巧人兒,不成想,如今已是這般模樣。竟妄想在喜事上鬧,實在不知禮數,我看她是越活越回去了,哼!”
蘇嬤嬤知道老夫人是動氣了,忙輕捶起肩,邊道:“不過是因為定國公看在四老爺的份上,選了咱們家大姑娘與其嫡三子結了姻緣,而四夫人心里有坎過不去罷了。說到底也是一家人,大姑娘嫁好了對闔府都是好事,說句僭越的話,四夫人也是個糊涂的。老夫人您也莫上心氣著了自己。”
阮老夫人一想寧氏如今萬事拎不清的模樣,頓時覺得索然無味,撇了撇嘴角,不想多說了。
蘇嬤嬤眼看著新娘子朝這邊來了,道:“老夫人快瞧,大姑娘今日可是美極了”
這么一說,阮老夫人面色果然立馬陰轉晴,含了笑意。
阮渺菡一身綾羅嫁衣、滿頭朱翠,向阮老夫人盈盈一福:“祖母安好,讓祖母久等是菡兒的錯了。”
“無礙,無礙,祖母也就坐了一會兒。來,過來這邊,祖母與你說說話。”
阮老夫人滿面笑意,親切的拉了阮渺菡的手,招呼她坐在旁邊。
大夫人同樣滿面春意隨后從里屋出來,福了身,道:“老夫人且與菡姐兒說著話,媳婦兒再去看看前面的一應運作,看看妥當了沒有。”
阮老夫人笑著答:“好,好,就知你最是萬全不過的,且去吧。”
大夫人又福了一身,帶著一眾丫鬟、婆子告了退。如此,屋里便只剩老夫人和阮渺菡及其貼身仆從了。
阮老夫人攜了新娘子的手,輕拍幾下淳淳道:“菡姐兒,你今日一去那可是一品國公府里的兒媳了,身份不同以往。待人接物都須得拿出雍容端莊的氣度,對公婆尊敬孝順,對妯娌和氣,可最要緊的,還是對你的夫婿柔順,做個溫柔可意的賢內助……要說女子在后宅里最重要的,就是有兒子傍身。”
神情莊重仿佛在說,了不得的秘籍:“只有有了兒子,你才算是真正在府里有了立足之地,有了話語權。所以,你可得將子嗣擺在第一位,早日生下嫡子,你的日子也便過得越發舒坦。”
提到子嗣,新嬌娘都不可避免的害臊,此刻阮渺菡也是紅了滿臉。
年不過十六,正是大好顏色的姑娘,羞紅了臉低著頭,眼里泛著瀲滟的光,與往日端莊知禮的模樣迥乎不同,確是別樣的動人。
這般出眾的姿態看得阮老夫人越發滿意了,心道:不愧是我阮家兒女,容貌形態自是一等一的。
過的一會,口中繼續道:“往后你乃是國公府的家眷,往來的夫人、小姐都是另一個圈子里的了,這樣的地位說來可是咱們家為你謀來的,好孩子,你可知這其中彎彎繞繞?”
阮渺菡自是從母親那知道了全程,頷首答道:“菡兒明白的,只因四叔當年是定國公的部將,在甘隴之役中,為救國公舍了命,所以才有菡兒的這份姻緣。這樣難求的福分,全都是拜家中長輩的恩,菡兒必是銘記于心的。”當然也自是知道她四嬸因此不忿想要鬧事。
阮老夫人聽的這樣一說,手邊撫向阮渺菡的臉,輕道:“好姐兒,祖母從小看著你長大,就知你是個念家中恩的。不論往后你身份地位又是如何了,你須得記著你是從阮府出去的,日后咱府里若是有什么事情,你可得看顧著些,更不必說這身后一應弟弟妹妹,也得靠你這個長姐取得些好前程。”
看著長孫女兒恭敬的神情,阮老夫人愈加滿意:“換個地兒想想,你若是在夫家受了什么委屈,也必是要娘家出面的,所以聽祖母的話,今后須得將娘家看的重些。”
阮渺菡想到即將要出嫁了,鼻頭發酸,哽咽的點點頭,頭上華貴的朱翠搖晃相擊,發出一陣脆響。
……
此刻府里摶溪苑往東行的一條道上,正緩行著一雅麗美婦帶著一九、十歲女孩,身后跟著丫鬟、婆子。
美婦摸著女孩的包包髻出聲:“小曙,今日頭痛可好些了?”音色如山澗泉與巖石相擊,清透泠泠。
女孩睜著水靈靈的大眼,望向自己的美貌娘親,輕道:“已經大好啦,娘親不用擔心。我們快些走吧,去看看新娘子打扮的大姐姐。”
崔氏捏捏女兒的小臉蛋,輕笑出聲:“真是個心急鬼,等會兒有夠你看的,只是小心,別又著了風頭痛。”
被喚小曙的女童,也就是阮渺薇,此刻裝做望向廊上的精致紅燈籠,心中一陣無力。她一個成年人,忽然變做小孩,說話要想想內容和語氣,動作也需得帶點稚氣。
最重要的是,生活環境換了個完全陌生的地方,剛來時,還得靠裝頭痛來慢慢適應和熟悉……
兩母女行至掩芳苑時,府里的眾人差不多到齊了。
阮渺薇輕輕巧巧走進去,對著堂前交椅上一位著赤褐色福壽團紋刺金褙子的和藹老婦人一福,口中喊道:“給祖母請安。”
崔氏也輕福身道:“給母親請安。”
阮老夫人現在顯然心情極好,含笑著說道;“你們母女倆也到了,如此,咱府里的女眷可是都齊了。”
略停了一停,關切問道:“薇兒的頭痛可好全了?小小年紀怎得會頭痛,別是有人照顧不周。”一面覷了一眼崔氏。
崔氏只在一旁含著清淺的笑,不接話茬,面上坦然無異。
阮渺薇不是真正的小孩,自是聽出了老夫人話里的含義。
一說府里大喜事,獨獨三房的人到的晚,二說崔氏連個小孩都照顧不好。
雖說第二項明眼人都知道不能怪在崔氏身上,大宅里的姑娘、少爺都是由奶娘、嬤嬤照料著的,娘親照顧也不會照顧到夜里的床上去。可婆婆想尋個由頭說兒媳婦一頓,哪里沒有理由呢?
阮渺薇看一眼自在平靜的便宜娘親,心中也覺得美人老神在在的很,果然身后也是有憑借的。
她以小孩的優勢岔開話,笑的一臉喜氣道:“多謝祖母關心,薇兒已經好啦,這一路走來都能蹦蹦跳跳呢。說起來還是薇兒賴床才來晚了呢,若不是心里念著要看漂亮的大姐姐,怕是還要再耽擱一會兒,祖母可不要笑薇兒是個懶蟲呀。”
阮渺薇早了解到,原身對著長輩是個活潑愛笑的模樣,所以這一番話說的并不突兀。
果然崔氏只是看她一眼,老夫人也來接她的話道:“早便知你是個小懶蟲了,自己倒不害臊,還敢放到明面上來說,那明日里好讓別人都知道咱府里的五姑娘是個小懶蟲~罷了罷了,如此心急,你大姐姐就在里屋,并你其他幾個姐姐也在,你快進去吧。”
阮渺薇笑著告退,去了里屋。
崔氏看著女兒進去了,笑意泠泠道:“母親。媳婦兒也去前頭了,興許大嫂有要幫忙的呢。”
阮老夫人看了崔氏一會兒,發現對方沒有半點不自在,自己倒有氣順不過來,也只好允了。看著退出去的綽約身影,也萬般如鯁在喉。
她自知,從崔氏嫁進來便是這般的性子,經過了那件事后,倒是越發乖戾了。
之前自己這個婆婆在她面前就有些受挫,如今更是拿捏不起來,一張笑美人面,卻像個刺頭一樣,叫人無處可下嘴,每每想挫挫她,倒像是在給自己尋不自在似的。
……
阮渺薇進了里屋,看到滿眼的喜慶色,并早已裝扮好了的大姐,禁不住輕呼出了聲。
說是被驚艷,倒不如說是因為奇異。作為一個現代人,第一次真實的感受到了古代婚禮,這是與以前二十年完全不同的感觸。
正當阮渺薇還在四處驚奇的時候,手肘突然被輕拍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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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里三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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