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重的鐵鏈?zhǔn)纳眢w，勒出深深的血痕，他散著發(fā)，我看不清他的神色，但是那一刻我忽難受了起來。他也曾是人族的驕傲，只是現(xiàn)在這般樣子我確是不忍。

　　他的意識已經(jīng)不清楚了，連我輕輕推了推他的身子也渾然不知。我那時不知道是怎么了，意志一下子崩潰了，就將自己身上所有的靈力注到了他的體內(nèi)。他本是世間至善至純的靈魂，別人的靈力只會叫他痛苦不堪，但我與他血脈相融，所以這樣做也不會有什么不妥。

　　只聽得他輕輕一咳，蒼白的臉就在眼前放大，我看著他眼中的光一如從前的少年，不禁愣在了原地。他的聲音還是那般溫柔，好像一切都不曾改變，我們還是當(dāng)初的我們。

　　“覓兒，隨我回去吧，我保證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你拿什么保證，就憑你現(xiàn)在的身不由己？！”

　　聞言他的眼神黯了黯：“你是知道的，我若是真心想戰(zhàn)，這北冥無一人可阻我，我這般做……”

　　“只是為了求自己的心安。”

　　“覓兒……”

　　“住口！我是北冥瀾，不是林覓！”

　　我有些惱了，確切的說是那聲“覓兒”亂了我的陣腳。他的血濺到我的眼中，我這才驚詫地發(fā)現(xiàn)自己竟出手傷了他，只是他沒有絲毫的掙扎和痛苦，反是極力擠出了一抹微笑。

　　我想起了我的少年郎。

　　我呆呆地看著自己沾滿血跡的龍爪，眼底滿是驚恐和不安，眼角像是要裂開般痛起來，抬頭看見他的眼眸，我忽控制不住了自己的思念，猛得撲到了他的身上。鐵鏈碰撞發(fā)出滲人的摩擦聲，我聽見他在我耳邊重復(fù)著我們曾經(jīng)的誓言。

　　“別怕，我在。等到來年玄都花開的時候，我娶你。”

　　那時候，只這一句話便足夠叫我心安了，只是此刻我卻覺得那般無力。一句話而已，沒有任何分量，只上下唇的輕輕碰撞，就叫我迷失了方向，妄想與天地爭輝。只是終歸我們都沒有斗過命運罷了。

　　我像著了魔般環(huán)緊了他的脖子，要是我的心還在，我一定會落下淚來的：“你這個笨蛋，你從來都不知道自己便是我的心安，你若安好，我自安好，可你怎么就不明白呢，三生繁華算得了什么，一世飛灰我亦不懼，你萬不該來這南冥尋我啊！我忘不了你，但我也必須殺了你，因為你的出現(xiàn)，叫我所有的努力盡付諸流水，無心之人，如何相守？對不起，不要恨我，我愛你。”

　　掌心涌入溫?zé)岬囊后w，我閉上了眼，他也沒有說話，溫?zé)岬谋窍娡略谖业亩螅抑溃@是我們最后的纏綿。我說我愛他，這不假，不過現(xiàn)在只是為了叫他安心地去了，也是給自己的放肆一個交代罷了。

　　隱約間，一只青鸞騰空飛起，我瞇著眼看著它飛向了藥廊的方向。

　　爹就在那里。

　　莊嚴(yán)的鐘聲響起，那是南冥的喪鐘，我看見青鸞落下的那一瞬藥廊上空騰起了一條金龍。我知道那意味著什么，心口止不住地疼，我甚至都站不住身形，就這樣跌坐在地上，眼神直愣愣地看著手上的血跡。

　　晚了，一切都來不及了，我終究是錯了……

　　眼角干澀得厲害，我第一次恨自己竟流不出一滴淚來，卻也慶幸自己流不出淚來。我掙扎著爬起來，一瘸一拐地向著那方向去了。雖然我已經(jīng)化了龍，但是此刻我無心騰空，只希望這條路永遠沒有盡頭，因為那個盡頭的真相太沉重，我怕……我承受不起……

　　我再看見他已經(jīng)是三個月以后的事情了。

　　我親手將爹送入了殘月深澗，之后便將自己鎖在房中，誰也不見。青梔知道我心里不好受，便也不來打擾我，只每天給我送來吃食。我覺得我實在對不起她，但是我也是真的沒有心思向她強顏歡笑。好在族中的長輩誰也沒有怪罪我，我才得以在這段時間里看清了自己的內(nèi)心。

　　我確是放不下他，也不想他死在這里，所以才會鑄成大錯，如今爹也走了，我將心交給了魔鬼，也得到了想要的安寧，便再沒有理由囚著他了，便求著妹妹替我出面放了他。妹妹一向是聽我的，也明白我心中不忍，便從了我的意思將他放出了殘月臺。

　　之后的事情我便一概不知了，沒有人向我說過他的去向，我也一直以為他已經(jīng)離開了南冥，只不想三個月后我一出門還是遇見了他。他瘦了許多，慣來喜歡穿的青衫此刻卻顯得如此不合身，松垮垮地掛在身上，風(fēng)一吹似乎就能將他吹了去。

　　我只看了他一眼，心中卻沒有一點情愫，冷冷地問道：“為何不走？你已經(jīng)自由了。”

　　“我是不會走的，你不愿原諒我，我便是走了也不會心安。”他的語氣叫我惱怒。

　　“你不欠我什么，若是不走，休怪我無情！”我不知自己在惱什么，只是看著他那樣子我莫名煩躁了起來。

　　不再理會他，我足尖輕點騰空而起，向著殘月臺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