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到司徒樂的時候,且淺剛好在一樓大廳會面完客戶,剛想上樓,就聽到背后有人叫自己。
她回頭,看到司徒樂坐在另一個沙發上,地朝她招手。
“你怎么會在這?”,且淺在他身邊坐了下來。
“我無聊唄,等崎風下班帶我去吃好吃的。”
司徒樂雖然在國外長大,但中文還是說得很溜。且淺差點忘了,他是特地休假過來看望崎風的,心里不免對他多了幾分好感。
午后的陽光從大廳巨大的透明玻璃透進來,整個大堂一片通透。
“他的傷才感剛剛好,飲食還需要清淡......”且淺習慣性地從崎風角度考慮。
司徒了瞇起眼睛,上下打量著且淺。
且淺被看得有些不自然,“我臉上有什么東西嗎?”
“你不是第一個這樣對他好的女生。”
這么直接的話,且淺竟無語凝噎,眼前的這個人想必也是站在歐凡那邊的吧,她清了清嗓子。
“所以呢?”
司徒樂還是一臉笑意,“所以別太費勁,不然到頭來還是要失望的?!?p> 且淺一時間想不到回應的話,對方又繼續說:“我倒是希望他能找個人,可你不了解他,不懂他經歷的一切,我說這話......其實也是為你好。”
“他都經歷什么?”,且淺總覺得司徒樂的口氣過于夸張。
“別的不說,你知道他的右腿的舊傷是怎么來的嗎?”
舊傷?那不是最近因為自己的才弄的嗎,且淺忽然想起之前任超提過崎風的腿動過手術,她越發糊涂。
“不知道?!?p> 司徒樂嘆了口氣,“他出了一場很嚴重的車禍......”
一寸一寸陽光隨著太陽西曬的角度往大堂里延伸。
且淺的頭皮不斷發麻,四肢無力,數年來的謎團幾乎已經要浮出水面......
“他怎么也不肯原諒自己,就因為自己的分心,多看了一眼手機,就出事了,他父母也因此失去了性命......”
所以他的腿是因為那場車禍才留下永久性的肌肉創傷。
司徒樂的話縈繞在且淺耳邊。
“那女孩發信息給他,想改見面的時間,就因為這條信息......”
***
崎風的秘密
我掙扎著,緩緩睜開了眼睛,周圍一切都是陌生的,我人在哪,為什么會在這。
緊接著,我聽到了聲音,“他醒了”,一個穿白色衣服的女的說完后便離開了。很快一群穿著白色衣服的人走進我,對我一番檢查,嘴巴一張一合地,好像在說什么,可我聽不清,意識又逐漸模糊。
當我再次蘇醒時,已經是五天后了。
“我父母呢?”,這是我醒來后說的第一句話。
護士看了我一眼,“過會醫生會過來和你說的,你先好好休息”,她說這話的時候眼神一直忽閃。
我全身還是很沒氣力,肌肉酸疼,右腳因為骨折也被固定了起來。
沒有消息的每一分秒都是煎熬的。只要一閉上眼睛,當時現場的畫面就像循環播放的電影在我腦海里上演,我實在不愿意回想。
下午的時候,醫生來看我了,除了醫生,還有警察。
“你伙子,你命大啊,扛過來了”,年紀稍微大一點的男醫生告訴我,車禍后我就一直昏迷不醒。
“我父母呢?”我又問了一次。
男醫生的臉色一沉,欠了欠身子,“車禍太嚴重,他們沒能搶救過來”,他的語速加快了一倍,仿佛是為了減少我的痛苦。
世界好像一下子安靜了,我呆呆地望著天花板。
“小伙子,你要是狀態好話,我們這位交警和你溝通下?”
見我沒反應,男醫生嘆了口氣,轉頭對那位交警說:“要不你明天再過來吧,患者現在情況不穩定”
屋子里一堆人都撤了出去,床邊的生命體征檢測儀還在工作,右手臂上幫著檢測帶,每隔一段時間就給測量血壓。
我的心缺了一塊,再也不會完整了。
又過了一個星期,除了右腿,我的身體各項檢查都正常了。
“你這幾天飯量怎么這么少?”,護士長帶著護士們來查房了,大家都很關心我。
“我沒什么胃口?!?p> “好好吃飯才能更快地恢復?!?p> 護士長又叮囑了負責我的護士要多留意我的情況才離去。
因為不能下床活動,所以每天那我只能躺在床上,大部分時間我都在睡覺,至少睡著就不糊胡思亂想了。
午飯過后那位交警又來了,他說他姓陳,是負責這次交通事故的警官。我知道這些遲早都要面對的,我沒有其他選擇。
我冷靜地陳述完過程,交警拿著錄音筆,時不時低頭記錄,時不時問我問題,過程大概持續了一個小時。
末了,他收起錄音機,看著我。
“肇事者昨天搶救無效,已經走了。”
我的臉上很平靜,沒有任何表情。
他嘆了口氣,“他連續開了好幾天的車,應該是過度疲勞駕駛了......你還年輕,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有什么再和我聯系。”
然后,他拿出了一個小包裹遞給我,“這是我們在現場發現的,我想應該對你有用”,說完他留下名片便離開了房間。
我打開了包裹,一只的屏幕破碎的手機躺在那里,只看了一眼,我就把袋子合上了。
躺下來,閉上眼睛,出事前片刻的記憶又冒了出來。
老爸坐在副駕駛,老媽坐在后排,我們難得一家三口出行,要去超市采購這年貨。
老媽還在開我的玩笑,問我在外面有沒有交女朋友。
紅燈,車子停在十字路口,她的信息接二連三地進來。
我瞄了一眼——“告訴你一個好消息?!?p> “剛剛教務處通知了。”
“我們的考試又恢復到了12號?!?p> 看到這,我也跟著開心起來,這意味著我們相處的時間就更多了。
紅燈變綠燈,我踩下油門,車子緩緩開了出去。
又有一條信息滑了進來,我下意識地多看了一眼,下一秒就感到巨大的撞擊從右側襲來,瞬間天旋地轉......
如果我沒有著急多看一眼她發來的信息,就能及時發現情況異常,躲過從側面飛出來的大卡車。為什么我活了下來,該死的那個人,應該是我。
如果我再小心一點.....
陳警官說責任全在卡車司機上,但這并沒有減輕我的負罪感。
在醫院躺了三個月,我的腿傷逐漸恢復了,能下地行走了。
出院后,再回到家里,統統一切都物是人非,活了二十幾年,從來沒覺得哪個冬天如此寒冷。我沒有在國內多做停留,便飛回了紐約繼續學業,把自己弄到比以前還有忙碌,讓我沒有時間去悲傷,去自責和內疚。
我把所有的一切,連同那天的車禍,都深埋在心里。
身邊的朋友,鮮有人知道我的這段經歷,與其撥開傷口與人慰藉,不如獨自療傷。
直到我在信箱里,再次看到她寄來的信。信箋上印有熟悉的筆跡和落款,我佇立在信箱前很久,不知該如何面對。
最后,我把信拿走了,卻沒有打開。信被我放在宿舍床底的箱子,日積月累,數量漸漸增多。隨著時間流逝,來信的間隔也越來越長。
她似乎終于放棄了。
“長那么大,我好像沒在一件事情上堅持過太久,除了這件事。”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我們并肩走在紐約第五大道上。
天一冷,我的右小腿會疼得厲害,醫生只是說這是由于肌肉的記憶疼痛,疼得時候拿冰塊敷下就可以緩解。我卻一次都沒有照做,獨自忍受著撕心裂肺的痛,像是最自我的懲罰。
除了身體上疼痛,精神上我也飽受煎熬,無數次在噩夢中驚醒,鮮淋淋的畫面猶如惡魔一樣纏繞著我。
司徒樂曾問過我,為什么我要過的像個苦行僧一樣,對自己如此苛刻。我在心里想了想,得到的結果是也許我不配。
遠行的選擇父母表面上很是支持,背地里卻時為我擔心憂慮。出國后和家人的相處的時光越發的少,沒想到再轉眼,已是天地永隔。
有時閉上眼,腦海里全是高中那幾年的光景。
父母健在,三五好友,懷揣夢想,還有她。
說到她,我的心又開始起起伏伏,可時間已讓我學會釋懷。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和她斷了很久的聯系??刹恢挂淮?,我都想打開那臺摔得破碎不堪的手機,找到她的號碼,給她打電話,或者直接飛到上海,出現在她面前。
可我不能,在命運無情選中我的同時,我不會拉著她一起,陪我去經歷這一切。
但是上天又給我開了一個巨大的玩笑。
再次見到她,看到她和我在同一層樓里出入上班,看到她哭她笑......
我只能強裝鎮定,甚至是冷酷??擅恳淮?,我都會不由自主地靠近她,想吸取她身上令人感到心安溫暖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