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重錦在楚國的時候,是不喜歡過中秋的。
母妃還在的時候,自己是被人遺忘的小公主,中秋家宴是沒有自己份的。
母妃和哥哥都走后,自己的中秋又哪來團圓之說呢?
那次中秋宴上,父皇終于氣急,將淑妃和柔嘉貶為庶人。
從此楚國皇宮里,再也不擺中秋宴了。
來大周的第一個中秋,江重錦難得來了興致。
這興致全來自若蕓說的冰皮月餅。
若蕓在中秋前一天說:“明天中秋,娘娘要不要吃冰皮月餅?”
江重錦問:“什么是冰皮月餅?”
若蕓答:“普通月餅的皮由面粉,雞蛋,糖漿做的。冰皮月餅的皮里加了糯米粉,粘米粉、澄面和牛奶,蒸熟后口感比普通月餅更好。”
江重錦這才發現自己的若蕓是個寶,不僅知道怎么種繡球花,還會做自己從沒吃過的點心。
姬珩要去中秋家宴,是沒空陪自己的了,江重錦叫了姬玥來棲梧宮一起做月餅。
洗凈手,姬玥按若蕓教的,把月餅的餡兒揉進皮里。
江重錦把姬玥搓成的小球,塞進模具里,壓出樣式,交給白術去蒸熟。
算著若蕓,白芨,白術,姬玥,姬珩和自己,每人兩個,就這些月餅,讓江重錦忙活了一整天。
夜幕低垂,因是中秋,宮道上也點了紅彤彤的燈籠,映得整個宮廷都暖洋洋的。
江重錦搬了涼椅出來,躺在院里瞧月亮。
若蕓給娘娘帶了個薄毯披著。
“娘娘,小心著涼。”
“若蕓。”
一句“我怎么瞧著這月亮也不比平時圓”到嘴邊又覺得太煞風景。
江重錦問:“若蕓,你之前過中秋嗎?”
若蕓搖頭:“入宮后就沒過中秋了。”
許是瞧著月亮無聊,江重錦有一搭沒一搭地問若蕓:“沒來棲梧宮前,若蕓在宮里做什么?”
“奴婢原來就是做些除掃的雜活。”
江重錦輕嗯了聲,覺著有些困,肚子卻咕嚕嚕叫起來。
白芨端著食盒,江重錦聞見了月餅的甜糯味。
“姐姐,姐姐。”姬玥跑進來。
江重錦朝她招手,“快來吃月餅。”
方才姬玥想起被她落在宮里孤零零的小灰兔,特意跑了一趟去把它取來。
江重錦打開食盒,才發覺這冰皮月餅的妙處。
這月餅餅皮透明,能瞧見里面的餡兒,入口皮軟粘糯。
瞧著滿嘴月餅,還往里塞的姬玥,江重錦笑道:“慢些吃。”
“這月餅,是不是比玥兒之前吃過的都好吃?”
姬玥搖頭,嚼了好幾下才把那大塊月餅吞下:“玥兒從來沒有吃過月餅。”
她的眼睛亮亮的,江重錦瞧著卻格外揪心。
幫她把碎發捋至耳后,江重錦道:“以后年年都來棲梧宮陪姐姐過中秋,就有月餅吃了。”
江重錦把剩下的兩塊月餅放進食盒里,交給白術:“把這個拿給皇上。”
白術出去沒多久又回來了。
“娘娘,柳公公來了,說是皇上的意思,請娘娘移步望月樓。”
中秋家宴結束了?江重錦接過食盒,柳德盛正在棲梧宮外候著。
柳德盛行禮:“娘娘請跟我來。”
江重錦跟在柳德盛身后,問道:“中秋家宴結束了?”
“回娘娘,已經結束了。”
江重錦沒聽過這宮里還有個望月樓,望月望月,這是專門為了中秋準備的?
柳德盛引著江重錦路過西花園,突然止住了步子。
江重錦也聽見了,就在石階前不遠處,女子的爭吵喧嚷聲。
“麗妃!真以為你去了個中秋宴就了不起了?”
“也不看看自己是個什么身份!”
“德妃娘娘莫要生氣,”麗妃聲音懶懶的:“來年我求求皇上,讓皇上帶娘娘去中秋宴。”
“以前瑜妃得寵時,也不像你這樣跋扈!你有什么好得意的,你就是下一個瑜妃!”
德妃現在不挑自己的刺了,倒是忙著對付麗妃。
現在宮里人都道,皇恩難測,瑜妃失寵,麗妃成了炙手可熱的人兒,下一個飛上枝頭的又會是誰?
“賤人!”
什么東西被砸碎在地,伴隨著女子尖刺的聲音發出清脆的聲響。
德妃真有氣急砸東西的癖好。
柳德盛面色尷尬,小心翼翼問:“瑜妃娘娘,要不我們從上林苑走?”
看這情形還得吵好一會,江重錦也不愿多待。
誰料換條路沒走多久,就又見著人了。
柳德盛眼皮跳地厲害,今天遇上的都是什么事。
一男一女的聲音,在這靜夜里格外清晰。
“璃兒,你身體可好些了?”
女子聲音極輕:“嗯。”
男子:“我...我......”
那頭吵得熱火朝天,這頭倒是一下安靜了。
柳德盛本想問問瑜妃娘娘,要不再換條路,可眼下一片寂靜,而灌木后的男女還未離開,自己開口不是,不開口也不是。
許久,女子開口:“我先走了。”
“等等!”
衣料摩擦的聲音,是男子情急之下牽住了女子的腕。
女子驚呼出聲:“姬楦!你松手!”
江重錦一開始就聽出這女子是容妃,這男子聲音熟悉,自己一時沒聽出來,想不到是靖王。
柳德盛心道一句完蛋。
姬楦聲音緊張,手卻沒有要松開的意思:“璃兒,你答應我,不要再傷害自己了行不行。”
江重錦聞言眉心一跳,原先心里的猜疑愈發肯定了。
容妃聲音微冷:“姬楦,我聽不懂你在說什么?”
“璃兒,求求你了。”姬楦語氣之中帶了祈求:“皇兄都知道了,他讓我來勸你。”
“阿珩知道了?”容妃聲音終于有了一絲波瀾,更多的是不可置信。
容妃用力甩開姬楦的手,強行鎮定道:“不可能。”
“皇兄知道了,知道是你自己換的藥,你想試探什么?璃兒。”
姬楦啞聲道:“事到如今,你還看不清嗎?”
姬楦見她無動于衷,急道:“皇兄如何得到的皇位,你還不清楚嗎,璃兒?皇兄回大周,登皇位,做的一切,從始至終只是想要保護那個人!”
“若不是當初肅王有迎娶楚國平樂的意思,說不定他現在還穩坐皇位呢!”
姬楦話落,容妃心緒雜亂,止不住撕心裂肺地咳起來。
灌木后的麗妃身形搖晃欲墜,江重錦看著,她被姬楦摟進懷里。
“對不起,對不起璃兒。”
容妃兀自留下兩行淚來,她聲音本就輕,現在更是細若游絲。
“我早就看清了,當我看見她的模樣的時候,我就知道了。”
“我不是想害她,姬楦,你相信我,我不想害她的。我只是......我只是想看看阿珩的反應。”
容妃心神激動,上氣不接下氣。
“可是你知道嗎,他見我醒來同我說的第一句話,就是要我保住瑜妃。”
“他說,是他不好,不懂隱忍,讓瑜妃置身風口浪尖,一定是有人要害她,才會波及到我。”
“他......他從沒懷疑過瑜妃。”
柳德盛心中一嘆,當時皇上叫自己去查這事的時候就說,要做好萬全準備,如果洗脫不了瑜妃娘娘的嫌隙,就先找人把這個罪名頂下來。
果真跟皇上說的一樣,查來查去,條條證據都指向瑜妃娘娘。
柳德盛當時也懷疑,會不會真是瑜妃做的,于是自己也旁敲側擊地告訴皇上,碰過容妃藥的除了容妃的貼身婢女,就只有若蕓了。
不料皇上聽完卻道:“那就是容妃自己下的毒,讓那貼身婢女出來頂罪,也不算冤枉她。”
灌木后,容妃細微的啜泣聲停了,對姬楦說:“我看清了。姬楦,你看清了嗎?”
容妃用力掙脫他的懷抱,后退一步:“陳太傅的嫡女,秀外慧中,色藝無雙。姬楦,你該成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