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繆對春節并沒有太大的熱情,卻也借此為由,躺在床上放松了幾天。
又要一起學習了,好像回到了三四年前一樣。
提前約好了時間,初七早晨,思繆的手機震了幾下,她掛斷電話,抓了兩瓶酸奶下樓。
這算是兩人之間的某種約定俗成,撥過來的電話并不需要接起,彼此就能會意了,電話本身只用作訊息的傳遞。
上車坐好,榮義遞給她一個三明治,“吃早飯。”她早晨一向沒什么胃口,上學時,榮義早上從食堂回來,通常會給她帶上一個面包或者雞蛋,然后逼著她吃下去,否則兩節課后,她就有可能因為胃疼暈到,繼而被送進醫院。
“明知道胃不好,為什么不好好吃早飯?”那次她暈倒鬧得蠻大,甚至驚動了救護車,“我和她一起吧,我是班長”,以這樣的理由,陪她去的醫院。
“可是早晨沒胃口,會有些犯惡心。”她躺在床上,掛著水小聲地說。
“你少來,分明就是為了多賴床,多睡三五分鐘有什么用嗎?”男生核對著檢查單,挑出用于報銷的單子塞進她的錢包里。
“我好困。”思繆衣服往上拉,把臉埋進去。
“明明每個早自習都睡過去了,怎么還要爭那幾分鐘,”男生小聲嘀咕著。
“只爭朝夕嘛……”女生悶悶地說。
榮義在旁邊被氣笑,把她蒙在頭上的衣服拉下來,“別悶著,透透氣。”
“哎呀別動,丑死了!”亂糟糟的頭發和雙下巴就這樣猝不及防的呈現在了他的面前。
……
自那以后,每天早晨,榮義又給自己加了一項艱巨的任務——監督她好好吃飯。
“我大三的時候,有自己去做過胃鏡。”思繆吃著三明治,含糊不清地說。雞蛋煎的極好,是她愛的口感。
“嗯?”榮義不曾聽她提起過這件事。
“學校附近那家醫院的醫生很溫柔,護士小姐姐扎針也不疼。被問了兩次是不是自己來的,我反復點頭之后,她輕輕唉了一聲,那一瞬間,我覺得我很可憐。
不知道怎么就暈過去了,再醒來時一切都結束了,我沒體會到什么痛苦,反而睡得很好。
找到了病因,開了藥,慢慢調理了一段時間,胃病也好了大半。其實我現在不吃早飯,也能活蹦亂跳的過一上午。”絮絮叨叨的,也吃完了大半。
“哦?你給我劃一下重點,你是想說我多此一舉了?”這個問題有些咄咄逼人。
“我是想說,如果我能每天吃到這么好吃的三明治,我的胃病可能早就好了。還有比早飯更重要的東西嗎?沒有了。還有比你更貼心的小伙子嗎?沒有了。”思繆吐了吐舌頭,有些時候,應當見好就收。
榮義輕笑,“你這人有一神奇之處,我常覺得咱倆聊的不是一件事,但是總能一直聊下去。”
思繆在一旁擰開了酸奶,輕輕抿著——其實哪有說得那么輕松,那次去看病前,她幾乎每天吃完飯后,都因為消化無能,抱著馬桶吐上許久,每次出門時,整個人都近乎虛脫。
這些都是他不知道的事。
“誒,怎么回事,胃再好也不能大冬天的喝冰酸奶啊。”
“酸奶不喝冰的還能喝熱的嗎?你是不知道,高中的時候,趙胤為了讓果果別胃疼,把她的酸奶放在暖氣上溫著……您猜怎么著?那酸奶啊,整個都餿了,他們班那半天都進不去人。”
榮義等紅燈時,還是從她手上沒收了酸奶,又不知從哪摸出來了一杯熱橙汁,“喏。”
酸酸甜甜的。
圖書館人不算多,兩人找了個角落的位置,他去一旁敲代碼,她抱出厚厚的專業書,背著各種專業名詞。
思繆大學的專業也要寫些小小的程序,但她的C語言課程和數據庫成績都很爛,看著榮義熟練的在電腦上敲敲打打,回想起自己做作業時要不停的翻書和百度,又或者要抱著室友的腿死死的求助。
對比之下,看著滿屏的代碼,感嘆了一句:“哇哦。”
榮義摘下耳機,“怎么了?”
“想起了自己上學時候的悲慘經歷,早知道當時遇到問題,我就來找你了。”想了想又說,“不過我的水平實在是太爛了,很有可能連問題都描述不明白。”
“怎么說?”
“就我大一的C語言作業,我是要做一個小游戲,就是非常簡單的擲色子哪種,你一定覺得很簡單,但我寫出來的游戲,沒有重啟鍵。老師問我怎么開始下一局,我說老師,你看見了嗎,右上角有個叉,誒,你點一下,對,就關了再開它就是新一輪了。
“大二的課程作業是寫一個音樂播放器,別的都挺好的,唯一的問題就是不能顯示音樂時長,那個模塊相當于一個擺設,你可以隨便調。老師問我,這個東西有什么用?我說,沒啥用,就是覺得看著好看。
“大三的數據庫作業,由于我原本寫的界面太簡單了,我就加了一個幫助界面,點開之后,會蹦出一個表情包。”
思繆說著拿出手機,給榮義發去了一條消息,“看見了沒,就是這個,那段時間很火的黑人問號臉。言下之意是:‘放棄吧,我幫不了你’。老師看完之后都傻眼了。”
“更別提matlab和寫網頁了,都讓我搞得抽象萬分……最可怕的你知道是什么嗎?我大學三年的編程老師,都是一個人。”思繆講這些的時候,眉飛色舞的。
“那還真是辛苦老師了。”榮義憋著笑和她說。
“更過分的是,我每次都是第一個去交作業的,因為我覺得,我只要一拖延,他看了別人的作業,我這們課就一定會當掉。”思繆說這句話的時候微微皺眉,好像想到了什么嚴重后果。
“你的策略非常的劍走偏鋒。”榮義忍不住,笑倒在桌子上。
“老師每次都是,看著我的作業,嘆口氣,‘唉,你還能再做做嗎?’我都是干凈利落的:‘不能了,我盡力了,老師我三天沒睡了’。老師一般會再嘆口氣,愁上一會兒,然后收下我的作業。”
“那然后呢?”榮義問,他的直覺告訴自己,這個故事她還沒有講完。
“然后?然后當然就是深深的鞠躬,然后抓上書包撒腿就跑,萬一他改主意了呢。我有個同學,到現在為止,大一的課還掛著科呢,我覺得他就是拖延的嚴重了些,這樣會影響畢業的。”思繆輕輕拍著胸口,好像有些后怕。
“那你這還屬于及時止損了。”榮義給了她一個中肯的評價。
“可說呢,偶爾寫著寫著作業,我都會去點開某橙色軟件,上面有好多的代做,”思繆說。
“是嗎?那……”榮義用眼神詢問。
“想什么呢,當然沒找過啊!你不知道,就那么一個小作業,他們就敢收費上千,我每次點開的主要目的就是告訴自己,‘知識就是力量’,只要我多熬一個夜,我就能多省下一千塊錢,買賣劃算。”
“也合理,也合理。”兩人相處時,他大多時候都在做個傾聽者。
綦思繆的學習習慣并不算好,開始寫作業之前,總要東摸摸西看看,把周遭的一切都吐槽一番。高中的時候,她沒少因為閑話多被罰站,又或者被單獨隔離到儲藏室去上自習課。
后來意識到自己不能打擾別人寫作業,才會轉變模式,把所有想說的話都先記錄下來,之后才能沉下心來。
卻也不能說榮義有什么學習習慣——上學的時候,雖不讓用手機,但大家帶個小的mp3,老師大多時候是不管的,他就常帶著耳機寫作業,囂張萬分。思繆覺得,他學習好,純粹是因為頭腦好用。
之前那些難熬的夜晚,那些抱著電腦和課本敲敲打打的日子里,看著電腦上不停出現的error時,總會想起他。
高中剛開學時,老師還無法將人和姓名對上號時,有次生物老師上課點名回答問題時,鬧過烏龍。
“第一個問題,班長回答一下。”榮義站了起來,回答得不錯。
“第二個問題,學號68的同學回答一下。”榮義再度站了起來,回答了問題。
“第三個問題,喊名字吧,榮義?是哪位?”當榮義再站起來時,全班都笑得人仰馬翻,生物老師也在感嘆自己高超的點名能力。
那節課后,榮義去找學信息競賽的同學借了電腦,敲敲打打寫了個點名系統,裝在了電腦上,之后每次生物課點名時,他都會提醒老師,“老師,相信科學吧,電腦幫忙點名比較好。”
思繆求了他好久,妄圖讓他將自己從姓名庫中刪掉自己的名字,沒被應允,好在自己運氣不錯,幾乎從未被點中過。
“想什么呢?”榮義敲了敲她的頭,“學習啦,專心點。”
思繆這才止住自己蔓延的思緒,翻開書本開始勾勾畫畫整理筆記。
這么多年來,綦思繆這人并沒有什么改變。
榮義看著她晃來晃去的后腦勺,感覺在思繆的身上,時光好像凍結了一般,一切同往昔無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