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忠誠最終還是沒有創(chuàng)造出屬于他的奇跡。
雖然四強獎金也有不少,但距離帶老伴全國旅游的預(yù)算,還是差了許多。
他很落寞,也很憤怒。
一向沉默老實的他,也是第一次在聚光燈下,向所有人發(fā)出了不甘的吶喊。
可誰又會在乎一個默默無聞的農(nóng)民——他的憤怒呢?
他只知道那一個下午他很冷,天也很黑。
憤怒的語言在旁人的喧嘩中,慢慢變得無力,那些聽不懂的詞語還有冷漠的眼光也慢慢澆冷他好不容易涌出來的熱血,以及他滿臉通紅的憤怒。
發(fā)泄完后的他,除了感覺到自己的無力以外,又覺得剛剛自己孩童般幼稚的舉動很是丟人。
他失魂落魄離開了賽場。
眼睛里也沒有了光。
……
回程的地鐵和往常一樣擠滿了人。
下班的人們啊,臉上大多都是疲憊的。
擁擠的地鐵出奇的安靜,大多乘客都低著頭,看著自己的手機沉默不語。
隨著素質(zhì),文明的標語宣傳,地鐵也好,公交也罷,出行的乘客都變得很是安靜。
小小的手機似乎也成為他們發(fā)泄疲憊,發(fā)泄不甘,發(fā)泄一切不如意的地方。
謝忠誠眼神恍惚的拿出了自己的手機。
他的手機是智能機,是國產(chǎn)某品牌,也是很多年輕人眼里的“愛國消耗品”。
兩千多的價格,相當(dāng)于他一個月的收入,也是他身上最貴的東西。
想當(dāng)初啊,他其實也舍不得花錢買這么貴的東西,但看到新聞上國外對國內(nèi)手機各種詆毀,沖動之下他才給他還有他老伴一人買了一臺這品牌手機。
可他還是他老板,除了刷視頻還有刷微以外,基本上其他功能都是閑置的。
這也讓一輩子都節(jié)儉的他,有些后悔當(dāng)初的選擇。
地鐵上的信號不佳,再加上他也舍不得流量,刷了一會視頻的謝忠誠也關(guān)掉了手機屏幕。
木木的盯著窗外黑黢黢的隧道。
都說這個時代發(fā)展的越來越好了,他也感覺到了時代的確變化很大。
但他卻感覺到自己這一代人似乎也被時代所拋棄。
的確,他們這一代人老了,也早就思維固化了,他們不像年輕人有著朝氣,也不像年輕時有著力氣。
他們好像在互聯(lián)網(wǎng)上成為了反派,被無數(shù)年輕人抨擊,但他一直都覺得自己這一代其實也沒做錯什么,若是非要說他們這一代人做錯了什么。
可能就是他們這一代無法像年輕人那樣為著這個世界創(chuàng)造著價值。
不過,謝忠誠不會去抱怨什么。
多年的生活讓他學(xué)會了沉默與忍受。
時間從來不會為任何一個人而停留,再長的旅途也有著終點。
謝忠誠沉默地下了地鐵,沉默地乘上了回家的公交。
他也沉默地走回到家,坐到了與他相伴一生的女人旁邊。
女人依舊買上了他最喜歡的鹵菜,她沒有第一時間去問他今天比賽的結(jié)果,而是一個勁的催促著他吃著他最喜歡的吃食。
他沉默的,大口大口吃著那些鹵菜,他也似乎喪失了味覺,雖然滿頭大汗,臉色通紅。
但嘴里卻滿是苦澀。
“輸了嗎?”女人看著男人吃完了鹵菜,她小心翼翼的問道。
“輸了。”謝忠誠低著頭回道。
原本他在回家路上,就想找著各式各樣的借口去為自己開脫。
當(dāng)然,他也的確有著開脫的理由。
但隨著輸了這兩個字脫口之后,一切的理由還有借口好像變得無足輕重。
“那挺好的。這樣你會有更多的時間陪我。”女人將頭靠在他的肩膀上小聲說道。
“你難道不怪我嗎?”謝忠誠語氣中有些憤怒與不解。
“若是我能拿到冠軍的話,我們就可以一起全國旅游,一起去見證祖國的大好河山。”
“想去全國旅游的話,其實不需要太多的錢,幾萬塊錢就足夠了。”女人輕輕的回道。
“哪有…我看視頻里的那些全國旅游的人,他們的開銷都是幾十萬塊錢…”
謝忠誠的聲音也漸漸變小了。
的確,在他進入正式賽之后,他常常搜索著旅游全國的費用。
從最開始的幾萬變成了十幾萬,又隨著他一次又一次的比賽晉級,那十幾萬更是變成了幾十萬。
“哪有這么貴呢!”女人笑了起來。
“再說,真有這么貴的話,我們一年去一個地方不就行了…”
“反正我們還年輕,不到七十歲。”
“我們還能活個一二十年,這一二十年,麥子也能熟個幾十次。”
“每一次麥子熟了,我們就去一個地方好嗎?”
謝忠誠聽著老伴的話,他沉默了。
過了許久他才開口問道:“你不怪我吧?”
“怪你?怎么會呢?”
“第四名也有不少的獎金呢!我該感謝你,因為有你的獎金,我們才能踏出第一步呢!”
“可我還是輸了,我原本想拿冠軍的,并且…唉…要不是非要加上那所謂的將棋,我絕對能拿冠軍。”謝忠誠的情緒又變得激動起來,但隨著老伴的一句話,他因為情緒起伏的胸口又平穩(wěn)了下來。
“在我心中,你一直都是冠軍。”
……
決賽將近。
楊錚開始自學(xué)著將棋。
半決賽當(dāng)中,他的運氣其實要大于實力。
因為前兩盤失利之后,第三盤棋對手放松了警惕,才讓他逆風(fēng)翻盤讓二追三。
這也讓他不相信自己決賽的時候,對手還會給自己這樣的機會。
將棋,作為世界復(fù)雜度僅次于圍棋的棋種,想要在短短幾天的時間掌握明顯是不現(xiàn)實的。
并且這種在他眼里離譜的賽制,也代表著主辦方的態(tài)度。
那就是他們期望著業(yè)余比賽的冠軍會是外國人。
經(jīng)歷過商場沉浮的楊錚也明白主辦方這樣設(shè)計的原因,若是作為一名象棋行業(yè)的從業(yè)者來說,這種設(shè)計的確會讓象棋走出去。
但身為局內(nèi)人的他來說,他只感覺這種設(shè)計有些無趣以及太理想化!
并且,經(jīng)歷過種種的他,也發(fā)現(xiàn)了象棋走出去其實也就那樣。
十四億的人口占據(jù)全球總?cè)丝诘奈宸种唬@么龐大的市場,也不需要走出去去證明什么。
更何況,他不愿意在決賽輸給對面那位島國女子。
他想贏,他從來沒有這么想贏過。
這當(dāng)中無關(guān)獎金,也無關(guān)所謂的證明自己。
他只是覺得,自己應(yīng)該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