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著三月便到了,村里一些愛美的媳婦子和小姑娘偷偷的換下了又厚又笨的陳舊襖子,換上輕薄又鮮亮的鑲邊夾襖。
這日錢老四家的一大早便出去了,再回來時,手里竟拿著一件銀紅遍地繡夾竹桃話兒鑲銀邊兒的夾棉坎肩兒,吃飯的時候交到了點翠手中,說去,換上叫娘瞧瞧。
點翠與月英正分吃一塊粗面拌蘿卜纓子貼餅子,一聽這話,姐妹倆雙雙抬頭,這樣美的新衣,哪個小姑娘不喜歡?點翠噯了一聲抱著坎肩兒喜滋滋進去試了,月英噘著嘴貼餅子也不吃了,嚷著娘我也要穿新衣。
錢老四家的倒是沒生氣,只笑道且等著吧,等以后你姐發(fā)達了,好衣裳好點心,有你穿有你吃的。
待點翠換上新夾棉坎肩兒出來,月英眼中更是難掩羨慕與嫉妒,錢老四家的亦是嘖嘖的驚嘆,道聲咱們走吧。
“娘要帶兒去哪?”點翠納悶不解。
“快走吧,到了你就知道了。”錢老四家的喜滋滋的挽起點翠的手,又去驢棚子牽驢。
點翠有些著急,道:“可今兒還得去李掌柜家上工哩。”
錢老四家的不以為意,道聲還辛苦上什么工,走吧走吧。
點翠騎上驢,錢老四家的在前面牽著,朝著鎮(zhèn)上走去。
點翠瞧著路邊抽了枝芽的歪脖柳樹,又見著幾只雀兒歡快的撲棱著翅膀兒嬉戲,起先還饒有興致,后來錢老四家的牽著毛驢左轉右轉,到了一處朱門白墻紅瓦的大宅子前停下。
點翠看著這個大宅子,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身子一直,沒頭沒腦的問了句該是三月了吧,接著面色變得古怪起來。
可不轉眼就三月了,錢老四家的順口答道,一手將毛驢拴在宅子側門對面的木樁子上。
“娘這是又想將我賣給劉老爺?”點翠又道。
錢老四家的一愣,點翠可從來沒來過劉老爺家……這小蹄子是真成精了不成,錢老四家的面色訕訕,只道說什么呢,咋叫賣,娘是給你尋了們好親事,你瞧瞧人家桃花兒在劉老爺家穿金戴銀受寵不說,還懷了身子,你要是……
“娘別說了,我恐怕沒有這好命。”點翠冷冷打斷,她以為通過自個兒的苦心經(jīng)營,養(yǎng)父母就算是木頭,也該軟了心腸,起碼能真心對自己了,卻沒想到他們卻是石頭做的心肝,鐵打的腸肺。
“閉嘴!今兒我不管你樂不樂意,都得給我進去。”錢老四家的終于現(xiàn)了以往的潑辣蠻橫樣子。
點翠冷冷看了一眼養(yǎng)母,望向那座大宅子,心中所想的卻是前世的情景。
前世也是她十四歲那年的三月,錢老四家的以三兩五錢的價兒將她賣入劉財主家,就在還差兩日過門的時候,京城的歸家來了個人,將她帶走了,到了京城他本以為日子會好過些,誰料不過是從村姑到丫鬟再到小妾,卻依然是卑微怯懦的活著。
那么這一世呢?
點翠沒有掙扎,跟著錢老四家的進了宅子側門。她心里緊張又激動著,她知道自個兒這是在賭,賭自個兒的命。若是還如前世,她將不會被抬進劉財主家,還會順利進到京城的歸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