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駕馬回到越王府的歐陽雪屏退了眾人,獨自一人坐在了院子里,盯著那幾株被托付照看的素冠荷鼎發起了呆。
驀然想起了六哥與她提及李晗自請出使東陽之事的那一日,六哥道:“李晗本該是輔世之才,奈何他一心無爭。如今此去雖可能有跌宕沉浮之處,但他日歸來,自是無人再敢輕視于他,那些個閑言碎語想必也會不了了之了。”
他的話音久久地回響在了歐陽雪的耳中,讓她生生止住了阻止歐陽越向南風皇奏請此事的沖動。
好男兒轟轟烈烈燒透碧云天,既是曦和有此志向,那她自不會成為他的阻礙,歐陽雪心道。
雁過留痕,時過無聲。
眨眼間一月已過,南風皇城內的一切依舊是在國史中平淡無奇地橫亙著。
前幾日宮中已收到歐陽越和寧玨傳來的書信,道是已至北海國,再過半月就將啟程回南風。歐陽雪特意從王府入了宮,拿來書信反復讀了好幾遍,確認兄嫂無礙,這才放下心來。
獨自一人回到王府時,心中卻是估算起李晗如今行至何處了。
應該再過十日,就能到東陽了吧......
“誒,寒音,你有沒有發現自從公主住進了越王府后,就變得特別愛發呆了。”被打發得遠遠的晚箏一面瞧著歐陽雪,一面用手肘輕輕地碰了碰與自己一同來蹲墻角之人。
“哪兒呢,明明是送走了李大人之后,才總在花園里一個人數著梅花苞呢。”寒音小聲道。
“李大人,哪個李大人?”晚箏一時沒反應過來。
“你傻啊,還有哪個李大人,三品的那個!”寒音鄙視地瞥了眼晚箏。
“你這么一說,好像還真是......!”
“你們兩個,還喜歡起扒本宮的墻角來了?”
幽幽傳來了一道突如其來的聲音,把寒音和晚箏嚇得一哆嗦,抬頭望去,卻見歐陽雪依舊在遠處,并沒有回過頭看到她倆的意思。
“公主估計是在詐我倆呢!”晚箏小聲道,打算悄悄溜走。
歐陽雪卻似已料到她們的動作,朗聲道:“既是閑著,本宮也許久沒練舞了,去把箏取來,晚箏替本宮伴奏吧!”
被這么直接地拆穿了,晚箏和寒音自也不好意思再溜走了,“嘿嘿”一笑緩解著尷尬,便快速地去屋里把箏取了出來。
一勾一劃一搖指,半按半提半花音。
冬雪未至,一曲《春江花月夜》便暖了這初冬。
旋旋舞起,收掩自如,云袖遮天,鞭似蛟龍。
六尺之地界,竟是將平緩悠揚之樂舞出了幾分大氣磅礴之勢,幾分恬靜淡然之色,又沒失了那幾分婀娜嫵媚之態。
若是有一擅舞之人在此,定會道一句:“好一支盛世太平之舞!”
然而,三天后,一次僭越的檢舉終于打破了南風國內長久的平靜。
在太師夏忠的暗中支持下,南風皇城內一金鋪的掌柜吳遠告御狀揭發當朝第一武臣定安侯寧懷瑾有謀逆之心。
起因是吳遠“偶然”聽說南風皇城城郊處的幾座山中有上好的金銀原料,便帶著幾個手下的伙計進山探尋。結果金銀沒見著,反是挖出了更為不得了之物——鐵礦。因著他帶的人不多,便只隨意地敲了幾塊地,結果處處有礦。
放眼望去,他們所在不過是個進山口,便已有如此成效,若是派多些人來挖這一整座山,那所獲的鐵礦恐怕會不可估量!
因著那金鋪是太師府下的產業,得知此秘密的吳遠一時驚慌失措,便找到了東家太師府,這才上報給了南風皇。
這個發現對于鐵礦稀缺的南風本是一件好事,南風皇眼神詢問太師確定了事情真偽后,也是大力稱贊了吳遠。
不過,在離南風皇城如此近的城郊,居然有座礦山直至今日才被發現,南風皇欣喜的同時也是納悶:“明明只有一墻之隔,早些年怎么從未聽過風聲呢?若是早知南風鐵礦充盈,也不必處處受制于東陽了。”
那吳遠則狀似無意地提了句:“許是因為要進那座山得過一條河,那條河邊上常年有軍隊駐扎,普通的百姓見了都敬而遠之了吧,便都沒有進過那座山,自也無法發現了。”
頓了頓,吳遠又道:“草民是因著最近金鋪的生意不太好,又聽聞山中有大量金銀礦,這才想著鋌而走險去查看一遭,誰曾想居然......”
說到后來,吳遠的話音漸息,退到了一旁。
片刻的沉默后,南風皇看向了太師夏忠:“軍隊?哪家的軍隊,朕怎么沒有印象?”
夏忠當即道:“回皇上,應是定安侯的寧家軍,皇上先前準過定安侯在城外駐兵,估摸著或是剛巧選到了那個位置。”
南風皇聞言淡淡地瞥了夏忠一眼,意味深長:“寧家軍?南風向來只有南風軍,何來寧家軍之說?”
夏忠像是猛然意識到自己的口誤,連忙跪下請罪道:“臣一時失言,望皇上恕罪。”
南風皇擺了擺手:“罷了,爾等下去吧,那個礦朕會盡快派禁軍接管。至于吳遠,上報有功,賞銀萬兩,賜城內住宅一套。太師御前失言,念吳遠為其屬下,助其上報有功,就功過相抵吧!”
夏忠卻絲毫沒有因南風皇為了他口中的一句“寧家軍”就把他的賞賜盡數駁回而心懷不滿,他再次恭敬地同吳遠一道謝過了南風皇,匆匆離開了皇宮。
第二日,早朝,突然有官員上奏舉報稱越王妃之父定安侯化南風軍為私兵,企圖謀反。
繼而又有官員緊承口風道有百姓在與城郊的南風軍駐扎之地僅一條小河之界的山內發現了大量鐵礦。鐵礦乃南風急需之物,定安侯知情不報,其軍隊還常年阻礙旁人進山查看,實為想將鐵礦據為己有,以鑄兵器。定安侯謀反之心,證據確鑿。
兩人牽頭完,竟有半數朝臣附議,懇請南風皇切莫姑息養奸,斷送了南風一朝江山。
南風皇坐在上首顯出了為難之色,對于身為左膀右臂之一的定安侯,他從前從未懷疑過他的忠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