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炎抱拳向眾人拱了拱手:“多謝諸位的好意,只是我意已決,勿要再勸了。”
說到這里,張炎再次轉身看向吳堅:“吳山長,張炎決非故意冒犯,實在是迫不得以,學生之所以問山長是否和謝家有姻親,是有重要軍情想通過謝太后上達天聽。”
吳堅聞言不禁皺起了眉頭,緩緩坐回到圈椅上,不解道:“張教授,不是老夫說你,你既有重要軍情上報,當走正常渠道,通過官府送達朝廷,何故要走謝太后的門路?還有,你一介書生,能有什么重要軍情?朝廷應該比你了解的更多吧?”
張炎緩緩的搖了搖頭:“吳山長,您沒聽清學生的意思,學生說有重要軍情要上達天聽,而不是要向朝廷上報。”
吳堅微微一怔:“這有何區別?”
不僅吳堅不理解,在場的所有人都不理解,軍國大事不都是皇帝和群臣共同商議的么,為什么要繞過朝廷直接向皇帝稟報,這里面莫非有什么玄機?
在場的都是普通士子,自不了解朝中的微妙局勢,但吳堅卻擔任過太常寺少卿和太子舍人,稍一思索便明白了張炎的用意。
“張教授,是何重要軍情,你且說來與老夫聽聽。”出乎意料的是,既是重要軍情,吳堅并沒有將張炎拉出去密談,而是要他在這大庭廣眾下說出來。
張炎本就想在這種場合說出來,見吳堅也是如此,便不再猶豫,大聲道:“吳山長可知襄陽戰事正緊?”
吳堅點點頭:“老夫略有耳聞,襄陽之地一直戰事不斷,都打了幾十年了,朝野上下均知此事,如果張教授說的僅僅是這些,我看就沒必要上報了吧?”
張炎卻是搖了搖頭:“吳山長有所不知,此次襄陽之戰非同以往,蒙古十萬大軍已將襄陽城團團圍困了三年,城中守軍已是孤立無援。而奸相賈似道一手遮天,蒙蔽圣聽,朝中諸公和當今圣上對此事竟毫不知情。吳山長,若不將此事捅上去,襄陽恐危矣。”
吳堅手撫長髯沉吟了片刻,這才緩緩開口道:“張教授,老夫知你一片憂國憂民之心,只是茲事體大,老夫并不知此事真偽,如果只是道聽途說,消息并不準確就貿然上奏圣上,張教授,你考慮過后果么?”
張炎向前邁出一步,目光堅定的道:“吳山長,學生可以拿性命擔保,此消息千真萬確,如有半點不實,學生愿承擔一切后果。”
吳堅思襯了一會兒,還是搖了搖頭:“張教授,非是老夫不愿幫你,有些后果不是你一介書生能承擔了的,貿然挑動圣上和賈相產生間隙,便是老夫也承擔不起,此事恕老夫無能為力。”
“學生知山長是謹慎之人,然事關社稷安危,山長就忍心在一邊袖手旁觀么?須知覆巢焉有完卵,還請吳山長三思。”張炎繼續苦口婆心的勸道。
被張炎當眾指責,吳堅的涵養頗深,并未動怒,而是不以為然的道:“張教授多慮了,這襄陽乃彈丸之地,前前后后打了幾十年,城池數次易手,也未見有傷國本,此次如果真如你所說,亦不過是疥癬之疾,相信朝廷不會不管的。”
張炎卻再次躬身一禮道:“吳山長,學生已得到確切消息,此次蒙酋忽必烈已下決心,誓必要拿下襄陽,不達目的決不罷休。如果圣上和朝廷再不重視,襄陽必守不住。”
吳堅卻譏笑道:“此等機密之事張教授又是如何得知的?竟然連忽必烈如何想的都一清二楚,張教授是不是該給老夫一個解釋啊?”
張炎微微一怔,猶豫了片刻才一咬牙道:“實不相瞞,是北邊義士冒死送來的消息。”
“嗤”吳堅不由嗤笑一聲,揶揄道:“那義士何在,可否容老夫見上一面?”
“這……”張炎一陣遲緩,隨后搖了搖頭,“那義士已經返回北面了。”
吳堅臉上的笑容更甚了:“張教授,你莫非是在戲耍老夫?好了,張教授若無其它事,還請離開吧,老夫和郭山長的大道之辯還沒結束呢。”
“吳山長”張炎聲音猛然拔高,雙眼冒火死死盯著吳堅:“我朝三百余年,待士大夫以禮,你吳氏一脈更是世受國恩,國朝何曾虧待于汝?現國朝有難,襄陽城數十萬軍民還在浴血奮戰,苦等援軍而不至,爾等卻在此坐而論道,置國朝安危于不顧。也罷,我張炎雖是一介書生,但還有一腔熱血,我自去臨安叩天闕。”
說罷,轉身欲走。
“張教授且慢。”一旁的郭山長連忙出聲阻止。
張炎停下腳步,轉身看向郭山長。
郭山長幾步走到張炎身前,勸道:“張教授,不管你聽到的消息是真是假,你且冷靜一下,咱從長計議,你也先別忙著辭去教授之職,還是先商量個對策,總比你這樣冒冒失失的跑去臨安好。”
“是啊張教授,從長計議、從長計議啊。”不少人開始紛紛相勸。
張炎對郭山長深施一禮:“郭山長,這些年來蒙山長照拂,叔夏感激不盡,也謝過山長好意,只是我意已決,此去哪怕把天捅個窟窿,叔夏亦無怨無悔。”
說罷,又對一眾教授和學子再施一禮:“謝過諸位同仁,謝過各位學子,張炎就此告辭了。”
“張先生且慢!”岳麓書院隊伍中突然有人高喊,舒童抬眼望去,竟然是歐陽關照。
這有他什么事,跑出來湊哪門子的熱鬧啊?舒童暗暗皺了皺眉。
歐陽關照走到張炎面前,彎腰行了一禮:“學生岳麓學子歐陽關照,愿追隨先生左右,一同去臨安將天給捅個窟窿,還望先生準允。”
張炎怔了怔,看向這位身背寶劍的學子,隨即搖了搖頭道:“歐陽同學,多謝你的好意,只是此去兇險難料,你還年輕,理當好好讀書,留待有用之身將來好報效朝廷。”
歐陽關照卻傲然道:“不然,我輩讀書人當以天下為己任,位卑未敢忘憂國,今日便是先生不允,學生也要單槍匹馬闖天闕。”
這位更狠!人家張炎是要叩天闕,他直接打算闖天闕了,也不怕被人按個謀反之罪?
“我也去!”
“算我一個。”
“哈哈,不就是去趟臨安么?多大的事啊,學生早就想去逛一趟了,歐陽兄,可別忘了我。”
……
呼啦啦,岳麓書院二十名學子全都上前一步,齊唰唰站在張炎面前,看得白鹿洞書院眾人是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