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yī)院手術(shù)門口。
她在手術(shù)室門口把身子彎的像蝦,整個身體都在顫抖,頭埋在大腿上,抓住自己的頭發(fā),狠狠的揪著,太陽穴因?yàn)閴阂直炊[紅,血管青筋暴起,“你不能有事!媽媽!”她滿目的悲痛,連透明的淚也被染紅一樣。
她知道,爸爸沒救了,槍斃時間已經(jīng)定下來了!
她不能同時沒了爸爸又沒了媽媽……
“許許,別這樣,醫(yī)生會搶救的。”表哥在安慰她,可她聽不進(jìn),她此刻就像溺水的魚,無力的游著,上岸是死,下海也是死一樣。她不知道表哥跟她說了什么,然后走開了。
視野下闖入一雙高級發(fā)亮的皮鞋,后面緊跟著一雙高跟鞋。
“……你站住!聽到?jīng)]有!”女人抓住了男人,兩雙鞋在她眼前停住。
“沒什么好說的。”聲音清涼中帶著磁性……是他!
“那你剛剛為什么還在我爸面前答應(yīng)他。說要照顧我一輩子?”
她抬起紅了的眼,看到留著一頭短發(fā)的女人,女人曬得健康的小麥膚色,在陽光下,特別的乍眼。
“董事長年紀(jì)大了,我得讓老人家安心養(yǎng)病,而且公司現(xiàn)在需要我,所以我得回去幫董事長。”
“你就不能說,是為了我嗎!小張都告訴我了,說你上次一氣之下辭職離開公司,你害我內(nèi)疚到要死!現(xiàn)在回來了,又這副臭臉!”
“又不是我氣倒董事長住院的。”
“我只是說我要做丁克!我哪里知道他會那么生氣!”
“你要做丁克沒問題,你沒必要說出來,明明知道董事長最大的心愿就是抱孫子。”
“可我說都說了……我這次真的被我爸嚇到了,昨天我就在想,如果他醒的過來,他讓我結(jié)婚,大不了就結(jié)咯。”
“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醒了,你可以反悔了。”
“于非寒!有你這樣的嘛!你沒聽懂嘛,我……我在跟你求復(fù)合,還有……我同意結(jié)婚啊!”女子惱羞的剁剁高跟鞋。
“……我沒準(zhǔn)備戒指。”他聲音低了幾個調(diào),修長的睫毛低垂著。
“哈哈哈哈……“女人爽朗的笑開了,“我也沒有。不過……你真同意我丁克啊!”女人兩條像蛇一樣的修長手臂纏的更緊了,短發(fā)像刺猬一樣靠在他肩膀上,呲呲的。
“我也不喜歡小孩。”他垂下眼眸,修長的睫毛一上一下的動著。
“這才是統(tǒng)一戰(zhàn)線嘛~好了,戒指不用你準(zhǔn)備了,我來搞定就好了,你記住了,是我周雅娜跟你求的婚~拜拜~”說完,女人摟過男人的脖子,在他臉上親一口,留下了口紅印,然后瀟灑的搖擺著身姿走了。
她已經(jīng)坐直了腰,看著他挺直的背,就像遙遠(yuǎn)的記憶里,某個村落的夜晚一樣。
細(xì)雨蒙蒙,回憶溫暖潮濕,然后在不見光的角落了,發(fā)霉腐爛了。
他回過頭,便直直的迎上了她心如死灰的眼。
他驚訝的睜大眼睛,大腦根本無法思考其他,只覺得她的悲哀滿滿的快刺破他的理智!
手術(shù)室門開了,許老師插著管子,被推出來了,這個時候,李霖趕過來了,“許許,對不起,剛剛接了個緊急電話……于總!你怎么在這?“
于非寒沒理李霖,他只是盯著她看,看的入神,看的心慌心痛,他知道遲早有一這么一天要面對她,可是他每次看到她,就無法說出那么些狠心的話,所以他只能躲,他覺得自己只要不要見到她,他就不會脫離自己的目的。
醫(yī)生用一貫嚴(yán)肅口吻道,“是輕微中風(fēng),不能再刺激病人,得靜養(yǎng),再有一次那就回天乏術(shù)。”
她只是一個勁的木訥的點(diǎn)頭。
‘眼睛不是用來看的,耳朵不是用來聽的,眼前男人更不是用來愛的。’
她把手放在漏了洞的胸口,跟著母親的車,沉重的一步一步的走了,路過他時,胸口依舊串進(jìn)了風(fēng),哇涼哇涼的,可她不疼啊……是啊,真好,也沒那么疼,她想笑,以此來自我表揚(yáng),扯了扯嘴角,可那笑容要多諷刺就有多諷刺。
她路過他時,他想拉住她,可手停在半空,卻無法觸摸。眼前的她,跟從前爛漫天真,又自帶孩子氣不一樣,周圍被一股極度悲傷氣息環(huán)繞,她不說話,他也不說,他只是跟在她后面,看著她一步一拖沓的步伐,心口悶的透不過氣來。
他還是拉住她,她渾身一激靈,這男子化溫柔為蛛網(wǎng),一絲一絲,割碎她的家,她的父母,還有她心里對他們未來的期許。
她條件反射的舉起手,想打下去,可看著他依舊深情的眼,卻晃了眼,她只能笑,笑的痛苦不堪。
“對不起。”他不認(rèn)為自己對不起莫勝,但著實(shí)對不起她。
千絲萬縷的蛛網(wǎng),一句對不起,像一把表面糊著棉花的剪刀一樣剪開。
“再,見。”
分手兩字,好沉痛,她只能一點(diǎn)點(diǎn)拆分開來說,她是個膽小鬼,怕疼,連她自己都心疼自己,可他卻不管不顧的。
“再……見。”他跟著她同說一句話,戲演到最后了,自然得道別,再多的不舍,他帶不走,留不住,更保留不了。
“護(hù)士!不能換一間房嗎?”李霖?zé)o奈的看著這個病房,這個病房對面就是周董事長的病房!于非寒每天都要來看周董事長!
護(hù)士皺眉,冷漠道,“今天肯定是不行了,沒有多余的病房了。”
真是冤家路窄。
兩個本該離對方遠(yuǎn)遠(yuǎn)的人,卻每天都得在這個地方碰面了。
許老師第二天就醒了,不過,因?yàn)檩p微中風(fēng),她嘴巴嘴巴歪了,說話口齒不清,郁郁寡歡,流淚不止。
她知道媽媽想見爸爸,可如今媽媽自己都生病了,怎么看望爸爸。
白天她照顧,晚上表哥會過來替她,讓她去洗漱吃飯,迪迪也跟著來幫她,因?yàn)樗芏鄷r候扶不動許老師的,許老師白白胖胖的,160多斤,半癱初期,許老師很多時候還沒辦法適應(yīng),會摔倒,有一次她一個人扶著許老師,母女直直的倒地上起不來。
于非寒聽到了,沖進(jìn)來。她被許老師壓在下面,她不敢太大了推開許老師。于非寒只能先把許老師扶起來,然后抱回床上,再來拉她的時候,她已經(jīng)自己顫顫巍巍的爬起來。
一時間,四目相望,又是無言以對的尷尬。
人會心痛到想嘔吐的嗎?
她在看到他時,心臟依舊猛猛的抽搐著,抽到她開始干嘔。
她沖去廁所吐,吐到臉色蒼白。
“我?guī)闳z查一下身體!”他看她身體狀態(tài)不太對勁,長期面對自己媽媽那種癌癥病人,一看到正常人有一些不正常的病理反應(yīng),他就會想到其他不好的東西。
她擺擺手,“不用。”
“一定要!我媽媽以前也是這樣,后來她就被查出問題。走,我?guī)闳z查。”
這是一種補(bǔ)償心理,她知道,可她也倔強(qiáng)的不需要。
他拉起她的手,她甩開了。
“如果你不去,那我讓你媽媽自己來勸你,你不想你媽媽再激動吧?”
她怒怒的看了他一眼。
然后又看了躺在床上那個因?yàn)閾?dān)心她然后一直把頭伸著的許老師。
她無力的點(diǎn)點(diǎn)頭。
所以的情絲被斬斷的瞬間,連頭腦都是空蕩蕩的。
她只想媽媽快點(diǎn)好起來,然后一起逃離這個有他的地方。
于非寒讓周霸宇的護(hù)工順便照看兩頭,護(hù)工得到雙倍工資自然同意。
也沒有經(jīng)過一系列的檢查,只是做了個簡單的b超,結(jié)果就出來了,可他們對此都傻眼了。
她沒有得癌癥,而是得了比癌癥還可怕的病。
她懷孕了。
他跟在她后面,看著她拿著檢測報告,神情恍惚的走在走廊上,到媽媽的病房里前,她把檢查報告扔進(jìn)了垃圾桶。
又看著她把門關(guān)上,她坐在病床旁邊,把頭埋進(jìn)媽媽的肚子里,媽媽軟柔的手握住她。
那一刻,她好想好想,重新把自己塞回媽媽的肚子里,重爐再照。
她根本還沒有勇氣去做一個媽媽啊!
而他也一樣,根本沒想過要做父親這個角色。
可她又能做什么?
她跑回租到的出租房里,不停的翻找,剛剛搬過來還來不及整理的房子,更加的混亂不堪,她還是找到了,找到了從前媽媽給爸爸織毛衣的毛線和兩只鐵針,她如獲至寶的包起來,拿到醫(yī)院,開始織圍巾。
她得讓爸爸走的時候,不會太冷……
床上的許老師就一直看著,靜默著,憂慮的情緒似乎得到某種釋放……
她把圍巾送進(jìn)了監(jiān)獄,但沒能見到爸爸。
行刑那天清晨,她坐在公園里,想象著爸爸帶著圍巾被槍斃的樣子——黑布遮眼,槍起人倒,烏雀凌亂清晨。她痛苦捂住自己的臉。
清晨,太陽剛剛冒出來前那一刻是最冷的,指縫里流出來淚咋暖還寒的。
三天后,她雙手捧著爸爸的骨灰盒站在天橋上。
斯人已去,白骨灰灰。
她穿著黑衣黑褲,手臂上繞著黑帶,另一只手撐著黑傘,在風(fēng)雨里靜默成一副黑白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