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我的疑問,汪教授端起水杯,只抿了一口,又輕輕放下。
“我歸納一下你應該很快就能明白,馨雅當前問題的三個特點,一是以你為中心,二是虛構場景,三是角色代入。而這三個特點都基于一個核心,那就是強烈的心理期盼,換句話說,就是深度幻想。馨雅幻想著你就是她的丈夫,幻想著她就是你妻子。所以每當你講述你過去的生活時,或者看到眼下某個場景的時候,她要么在據此虛幻出的場景里或者在眼前的場景里,把自己想象成你的妻子,在這種想象中,不自覺無意識地以你妻子的身份說話做事。”
我覺得汪教授這一段分析好像挺有道理,只是…..
“那為什么她能說出一些我妻子生前跟我說的那些話呢?”
“這個不難解釋。你不是說她經常要給她講你過去的生活嗎?你不是說你自己也記不得哪些講過哪些沒有講過嗎?說者無心,聽者有意,你不記得的東西,她可能已經刻進腦子里了,當你下次無意識重復這個場景的時候,她自然就能夠非常準確地代入進去了。”
我想我應該好好佩服一下這個汪教授的時候,突然覺得他好像并沒有挖到問題的根源。
我是誰?我算什么?比我優秀的人多如牛毛,馨雅何至于要對我想入非非呢?
一根筋啊?
一見鐘情?
“你們前世有什么姻緣糾葛我說不清楚,就目前掌握的情況,說實話,就勉強用一見鐘情來解釋吧。”
我當初就懷疑過馨雅動機不純,別人也提醒過我,難道她心機這么深一直潛伏著等待時機?
基于幾年來對馨雅的了解,我無法說法自己接受這個推斷。
“一見鐘情的事確實有,哪有像她這樣的,鐘情到精神病的地步?”
“當然這只是基于你們提供的信息作出的初步分析,精神和心理層面的東西太復雜,影響的因素很多,并且學術界也很難就某一發現形成統一的認知。”
“為什么要用結婚來解決呢?”
我發現我的問題已經很廢話,主要是因為這樣的一個“治療”方案對我心理沖擊還是有點大。
“讓她的心理期盼得以實現,讓她幻想和渴求的東西變成現實。”
“這……”
我很難信守剛才在汪教授面前信誓旦旦的諾言。
汪教授看著我為難的樣子,笑著解釋說:“實話說,盡管你一開始就撇清你們之間干兄妹以外的關系,但我怎么看都覺得你們是夫妻或者情侶,彼此應該是一點也不反感的,所以才斗膽那么建議的。”
汪教授說的這一點,我早就意識到了,不了解內情的人,很難不認為我們是夫妻。因為已經沒有回頭路了,再說了,不認識的人怎么認為也無所謂,所以就聽之任之了。
“沒有別的更好的辦法嗎?”
“辦法倒是有,”汪教授略作停頓后說:“但我覺得效果可能不如結婚這個辦法來得干脆有效。那就是減少她產生幻想的誘因,減少這種幻想的刺激。直白一點,就是你少在她的生活和視線中出現,不要跟她提起你的生活和家庭經歷。可是,據你對你們關系的描述,我覺得這個辦法比第一個還困難,對嗎?”
我不得不認同教授的判斷。現在讓我突然跟馨雅分開,彼此消失,我覺得同樣是一件不可想象的事情。
正在這個時候,馨雅從洗手間回來了。
我把馨雅往門外推,讓她在外面再等一會兒,快速跟教授交代說:“后來說的事情,我希望您不要跟馨雅講了,我怕我做不到,她的情況變得更糟糕了。”
“有什么秘密不能讓我知道啊?”
好奇心驅使馨雅急著再次推門進來了。
既然馨雅的事告一段落了,馨雅也正好進來了,汪教授自然將話題轉到我身上來了。
但是對于我的情況,汪教授似乎陷入困頓之中,當著馨雅的面,他很狐疑地問過我:“你自己相信你有夢游癥嗎?”
我看著馨雅不說話,馨雅識趣地頂上去答道:“肯定的,那些事我們不是跟您都講過的嗎,不是夢游怎么可能發生那樣的事情?”
我則覺得汪教授這句話問得很沒有水平。
如果夢游時我知道自己在夢游,那就意味著我清楚自己在干什么,那還能叫做夢游嗎?既然夢游是無意識的行為,我自己當然應該是不知道夢游這件事的,也就沒法說相信或者不相信。
“可是我們跟蹤監測了一個月,并沒有發現他的腦波,包括跟他清醒或者睡眠時候的,跟正常人比有任何不同。無論是室外的攝像頭還是室內我們加裝的攝像頭記錄,都沒有發現他有夢游的傾向或者事實。”
“那很多事情沒法解釋啊?并且我們裝的那個攝像頭確實記錄到他半夜外出的過程。”馨雅對汪教授的判斷表示懷疑。
“當然我也不是絕對有把握說他沒有夢游癥。畢竟我們跟蹤監測是在他知曉的情況下進行的,時間也只有一個月。他的那些事情也并不是每個月都會發生的是吧?”
我和馨雅都不知道汪教授的思維朝著哪個方向,很茫然地點了點頭。
回頭再想,覺得汪教授說的還是有道理的,夢游癥也許還是存在的,只是發作時間不規律。
但汪教授隨后又補了一句話,讓我發現味道怪怪的。
“你說你夢游中做的事情你毫無意識,警察相信了嗎?”
======
從王教授那兒出來,回家的路上,我腦子里根本閑不下來。
一方面琢磨著汪教授給我的兩個選擇,實在很難決斷。
跟馨雅結婚,我內心的結還沒有打開,尋找妻子的亡魂一直沒有個結果,跟妻子沒法交代;遠離馨雅似乎也更不現實了,工作上的事不說,我的個人生活馨雅已經像個全職保姆一樣,沒有了她,也很難想象。
況且就馨雅的樣子,想讓她離開,似乎也沒有任何可能性。
另一方面,則是琢磨著汪教授關于我的那句話:警察相信了嗎?
汪教授的話究竟什么意思?
汪教授也不相信我是夢游?
那意思是說我在裝糊涂還是另有其人刻意制造的假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