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銘看著被屏幕的裂痕所撕裂的照片,腹部升起來一陣強烈的惡心,整個胃袋就像是一個被不斷上緊發條的玩具,里面的東西被擠壓扭曲的空間不斷向外排出。
熱乎順著胸口往上,張銘咽一口唾沫,壓住了這個感覺,把手機遞給了身旁的迷妹,
“你走吧。”
腳步聲繞過他,刻意地繞過,張銘感覺得到,院門發出尖銳金屬摩擦聲的同時,那個女生在看他,他看不到也聽不到,但張銘能夠感覺得到。
迷妹看了他一眼,用那種看不如自己的東西的眼神,然后關門離開了。
張銘知道她那頭的事情應該是已經一結了,但自己的麻煩才剛剛開始,現在這種狀態下,他一分一秒也不愿意離開這個地方。
迷妹能來,狗仔找到也只是時間的問題,緊接著他們會看到什么,一個毫無防備的楊鈺穿著他的衣服,在餐廳里給自己泡熱可可喝?
“宋氏公主劈腿打人?”
張銘想到這種東西就覺得胃里一個勁的翻騰,他晃晃悠悠地走回公館里面,合上房門。室外至少三十三四度,室內不會低太多,但他需要一點熱乎的東西。
不是可可,一點熱水就行,這時候張銘實在是喝不下熱可可。
打開柜子,拿出開水壺,打開水龍頭,水流沖擊在鐵皮上,發出咚咚地響聲。
關水,上灶,開火。
張銘呆呆地看著面前光潔如新的水壺,圓弧面的壺身上映出來張銘憔悴的面容,
【她很快會知道這些事情,而不懷好意的人會在那之前。這個地方是宋家的,那些家伙當然會很快反應過來。人們會追到這個地方,然后不好的事情會發生。】
張銘兩手撐住桌沿,埋頭向下,
【這里完全沒有安保,那些狗仔可以肆無忌憚地過來……不,不光是狗仔。還有那些迷妹,剛剛那個只會是開始,她的行為意味著一種風向。
這個時代里,風就是一切,真相是不值得思考的,事實是浪費時間,只要能夠無限制的燃燒情緒,任何事情都能成為公論,風。
摧枯拉朽的風。】
咚。
張銘一拳錘到灶臺上。
【我得做點什么,盡快。在一切傷害到她之前。】
他看向二樓開放走廊的一頭,楊鈺房間的方向,
【我還能做什么?我應該做什么?伍泊淵那邊已經不靠譜了,他如果控制得了一定會拿著結果來找我討錢的,不如說,剛剛那張照片八成就是他已經插手了之后的結果。
阿濤?他在網上挺有影響力的,至少這邊的圈子里他很厲害,如果找他的話,至少那些迷妹那邊我能壓力小一點,這一點毫無疑問,但是霈霈現在是那個樣子,他們兩個還在旅游。我如果這種事時間去找他……
媽媽?她肯定有辦法,她一定有辦法,但是……楊鈺是我喜歡的女孩。
我能二十四小時守著她,我能睡在客廳看門……但是事情不會這么簡單。那些人這一頭就算是我能夠保護她,網絡上,事情肯定會發酵。
那頭光靠我的話……
不……也不是沒有辦法……瓜越大越好……
我不比他話題小,七年前的事情也可以翻出來,爸爸媽媽的事情也可以被翻出來,媽媽不會有事的,她一定會挺過去,我也可以……所有的傷口全部揭開,只要我愿意的話……是的,她不會有事的,一切都會落回到我的頭上,人本來就是我打的,也是我……】
張銘捂住自己的臉,深吸一口氣——
嗚——
水壺開了,刺耳的尖音劃開混沌的思緒,張銘突然發現,自己的背后已經被冷汗濕透了。
隨著意識的清明,籠罩顱腔的隱痛隨即襲來,張銘知道,他的時間不多了,楊鈺不知道什么時候會發現自己,而網上的事情已經開始發酵,這種時候,每一分每一秒都不能夠放過。
他知道自己該怎么做,一個人下地獄,另一個就能好好活著。
“唔……”
痛覺如籠罩世界的無窮多個探照燈,張銘感覺自己就像是被剝去了眼皮,綁在椅子上,不得不盯著看。
他扶著灶臺,深吸一口氣。
【挺住,最后一次,挺住,張銘。】
快步走向樓梯,全身的肌肉因強烈的痛覺而異常地緊繃著,每一步邁出的同時大腿根就會傳來撕裂一般的感覺。
他一步也沒有停。
一步也沒停,一直到樓梯面前。
“干……”
撐在扶手上的手掌傳來意料之中的滑膩觸感,不光是手心,涼汗順著胳膊往下,手掌全是濕的,哪怕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張銘依然感覺不到絲毫的抓力。
兩手抱住扶欄側面,與階梯之間連接部分的金屬花紋,一點點向樓梯上爬行,張銘的感覺到自己眼前的視野如同打了底光的鼓面,隨著攀登的腳步,一陣陣的茫白。
每一次視野消失再恢復,張銘能夠看得見的空間就比之前小一些,剛剛上一樓半的時候,他還能夠看到整個樓梯的拐角,但等到二樓的樓面是哪個,眼前最多也只有不到一臺大點電視的視角了。
他悶聲不響地繞過拐角,想要喘氣的欲望扯著喉嚨,但他現在還不能讓楊鈺發現,他感覺自己經過二樓的時候聽到了女孩朗聲誦讀的聲音,輕柔而流暢。
【楊鈺……只要我去網上,只要我把自己的事情發出去……】
繞過樓梯的拐角,劇痛帶來的肌肉緊繃感已經達到了高潮,膝蓋比鉛鑄的還要結實,無論張銘如何掙扎,就是一動不動。
但他沒有放棄。
借助緊繃的大腿,硬成了鳥爪的手指,張銘半提半拖,依然在不斷前行,然而就在他爬到二樓半的拐角時——
汗水終于戰勝了抓力。
張銘接連滑下來好幾級臺階,停下來的時候整個人已經縮緊成球,手從指間抖到肩膀,大腿一下不住地打顫,后背的肌肉因為過度的用力而一陣陣發緊。
他知道自己之后醒來一定全身疼得要死,但是那是他最不值得擔心的事情了。
張銘閉眼之前,聽到的最后一個聲音,是楊鈺在叫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