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頓飯吃得很沉默。

　　感覺沒多久，卻已經從十七歲到了二十七歲，白駒過隙，十年一瞬。

　　菜式品種很多，但是每一份都小巧精致。和顧念慈包里那個已經冷掉的煎餅比起來，這桌上的每一份菜品都顯得尤為可口。

　　卓野用公筷給顧念慈夾菜，每一樣都恰好是她喜歡吃的。

　　“不用給我夾，我自己來。”

　　“哦?！?p>　　又是沉默，顧念慈不知道應該說些什么。好像有一口氣堵在胸口，酸澀的感覺溢滿了胸腔，口中也感覺像是吃了一個沒熟透的柿子，又麻又澀。

　　不是菜品的問題，這些菜烹飪得色香味俱全，挑不出任何毛病。

　　顧念慈沒吃多少，就放下了筷子。

　　“不吃了？”卓野問。

　　“吃飽了?！?p>　　“難怪還是這么瘦。”卓野微不可見的蹙眉，繼而有舒展開，“再吃個螃蟹？”

　　顧念慈還是搖頭，卓野只好作罷。

　　顧念慈撐頭看向窗外，燈火旖旎，江州市的夜景本就是一絕。

　　卓野看著顧念慈的側臉，燈光在她的頸側撒下一片陰影，她的睫毛卷長，臉上未施粉黛，甚至眼底還有厚重的青色，但掩蓋不了她本來就生得好看的眉眼。

　　“走吧。”卓野結了賬，兩個人走到店外，飯店早已經過了，街上顯得有些冷清。

　　“我開了車的，就自己先回去了。”顧念慈剛走出一步，手腕就被抓住了，很用力，掙脫不開。

　　卓野很執拗的看著顧念慈，在意識到自己握得太用力之后趕緊松開，“我沒開車來……”

　　顧念慈似乎笑了一下，但很快又收住了，唇瓣抿在一起，眼底的笑意一點點的收斂回去。

　　最終卓野如愿的上了顧念慈的車，“我來開？”

　　“不用，我先把你送回去?！鳖櫮畲纫呀洿蛄嘶稹?p>　　“臨水香居。”

　　顧念慈一愣，居然和自己一個小區，但也沒再多說什么。

　　顧念慈去停了車，她住五樓，卓野在八樓。

　　電梯到了五樓，門開了，顧念慈側身向卓野，“那我走了，回見?！?p>　　誰知卓野后腳也跟著出來了，“我爬樓梯。”

　　“哦?！鳖櫮畲戎敝钡猛白?，指紋解鎖，進門，關門，沒再往后看一眼，可身后那道灼熱的目光卻一直跟隨著她。

　　門與門框嚴絲合縫，透不到一點兒外面走廊的光，屋里還沒來得及開燈，顧念慈將整個后背貼在紅棕色的門上。滾燙的熱淚一滴一滴的掉，渾身的力氣就像是突然間被抽離了一般，顧念慈整個人癱軟的蹲了下去。

　　她想過無數次和卓野再次相遇的場景，卻也沒料到最后會是在相親的飯桌上。

　　這些年，日新月異，萬象更新，所有人都在往前走，就她還待在原地故步自封。所有人都勸她，等不到就別等了，都讓她去看看別人的好，可是她總覺得卓野就是最好。別人是怎么也比不了。

　　可真當他回來了，她卻不知道該怎么和他相處，不知道該和他說些什么話，也不知道該用怎樣的姿態來對他。

　　還可以回到像從前那樣嗎？顧念慈也不知道。

　　卓野在門外站了很久，聽不到里面的動靜，他其實內心早已風起云涌，可面上卻要不動聲色。

　　他去做了手術，臉上的疤沒了，受傷的腿也因為他異于常人的努力恢復得很不錯，只是有一點破臉，不細看是看不出的。他還堅持在空余的時間看書，因為他不想被擠出顧念慈的世界。

　　他一切都準備好了?？删驮谒心芰o她一個未來的時候，卻又不知道該怎么讓她重新接受自己了。

　　顧念慈還是一如既往的忙，不同的是，每天去的時候桌上就會放著一束花，午餐、晚餐到點了就會送過來，晚上不管顧念慈加班到多晚，卓野都會在公司樓下等她。

　　“其實，你不用為我做這些的。”顧念慈說了很多次讓卓野別等，但是他不聽，她也拿他沒辦法，只好提高自己的效率，盡量在晚上十點前下班。

　　“我想為你做這些?！弊恳罢f著，車駛上了公路。

　　車里的沉默又開始濃稠起來，光點一點一點的模糊，顧念慈看著窗外流逝的風景，不再說話。

　　之后卓野就去了外地出差。

　　這些天習慣了卓野來接自己，顧念慈沒有開車來，下了班朝著家的方向走，其實步行也差不多只要二十幾分鐘。

　　卓野人不在，但定的餐卻十分準時的送來，所以顧念慈也不餓，就沿著公路慢慢悠悠的走。

　　兩邊的小葉榕樹繁茂得很，正巧路邊的燈又壞了兩盞，看起來有些陰暗，一個人走著還有點滲人。

　　那墻角好像有個流浪漢，雙手在挫著什么，顧念慈看不太真切。

　　流浪漢見顧念慈要過去，手上的動作更大了，滿是污垢的長頭發搭在胸前，臉上是扭曲的笑。

　　顧念慈突然反應過來他在干什么，尖叫一聲趕緊往回跑。

　　流浪漢追上去。

　　“救命，救命?。　鳖櫮畲冉弑M全力的跑，雙腿的肌肉繃得緊緊的，又抖又僵硬。千萬別被追上！

　　“念慈！”

　　顧念慈聽到了喊聲，也不敢回頭，但腳下卻不聽使喚的踩滑了，腳腕處傳來一陣錐心的疼痛，她下意識的去扶住什么東西，手臂卻剮在了長了鐵銹的尖利護欄上。

　　卓野一腳踹在了那流浪漢還沒來得及收回去的命根子上，那流浪漢痛得大叫，倒在地上直喘氣。卓野還不放過他，想把他抓起來打，但看到顧念慈摔在了一邊，只好放開流浪漢過去。

　　“念慈，別怕，是我。”卓野過去蹲下來，檢查著顧念慈的傷口。

　　顧念慈見是卓野，腦子里緊繃的那根弦就這突然斷掉了，眼淚啪嗒啪嗒的掉下來，“嗚嗚嗚，卓野，我好害怕。我真的好害怕……”

　　卓野將顧念慈抱在懷里，拍著她的背，輕聲安撫，“沒事了，沒事了，以后我不會再讓你一個人了?！?p>　　“你騙人！整整九年都是我一個人。”

　　“是我錯了?！?p>　　卓野的心把像是被人拽住了，疼得厲害。整整九年都是她一個人。這是事實，他知道的，可從顧念慈的嘴里說出來，他就覺得好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