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里的路頗為平整,陸歸堂拉著顧謹,云絳在后手忙腳亂的跟著,一路上沒有侍衛敢攔路,雨天里走路的宮女太監也少,三人就這樣一路暢通無阻地到了前朝。
若說后宮凝華殿繁華精致,前朝便可謂是大氣磅礴。
鎏金的宮墻磚瓦在秋雨的洗禮下潤澤出一番新的光澤,縱使天邊沒有紅日高懸,卻也兀自在清輝天里散著光芒。
這便是所謂的天子之威,哪里需要陽光照耀,赫然往那兒一放,便是指點江山豪邁氣,九五之尊金玉身。
上一世的顧謹鮮少涉足前朝的金磚玉瓦,遂沒有多少對這里的記憶。
她只記得那一日陸承修與姜皇后在前朝宴請誅滅顧氏的家族的有功之臣時,自己的兄長顧好眠為了報仇只身一人潛入皇宮行刺,最終萬箭穿心而亡。
漏網之魚終究網破魚死。
那里大概離此處不遠吧。
“想什么呢?勤政殿到了。”
陸歸堂的聲音在耳畔傳過來,與此同時,她的耳畔傳來男子溫熱的氣息,竟不由地心頭一動。
眼前宮殿便是勤政殿了,這是圣上的書房,卻比顧謹想象中的要樸素一些。皇宮里的牌匾皆是撰文寫就,顧謹細細辨認,才確定了眼前那座不算是富麗堂皇,反而書香致遠的宮殿便是自己今日想要去的勤政殿。
陸歸堂見顧謹仍舊愣神,便干脆拉了她的手向前走,少女凝了霜雪的肌膚入手,他忽然一頓,“你手怎么這樣涼?”
顧謹正驚慌失措不知如何抽手,卻見陸歸堂又是懶懶一笑:“讓本王給你暖一暖。”
顧謹咬唇,竟對眼前這人沒了法子。
云絳在二人身后看的一顆心七上八下,卻也只能謹守著下人的本分不敢多言。
顧謹任由陸歸堂拉著往勤政殿門口去,男子掌心溫熱,她的手竟十六加十年以來從未有過的生了暖意。
就如同傘下暖春顏色。
勤政殿門口自有禁軍守著,但看到來人是陸歸堂,幾人便不曾攔路,直到廊下站著的小太監遠遠地看見了他們,而后快跑兩步迎了上來。
“咸王殿下怎么來了。”
小內監不似顧謹先前在凝華殿門口看到的朱內監,眼前這人瞧著是個少年郎,也尚未沾那太監的脂粉氣。
陸歸堂笑笑,不動神色地將握著顧謹的手垂了下去,卻并不肯松手,而是用袍袖掩了。
他為人雖散漫,對這小太監卻也客氣:“傅內監,父皇可在殿內嗎?”
傅內監搖了搖頭:“殿下找錯地方了,圣上這兩日身子不爽朗,昨日歇在了承慶殿。”
承慶殿,那是今圣自己的寢宮。
陸歸堂“嘶”了一聲,又問:“那衛相可在勤政殿內?”
傅內監沒有猶豫神色,脫口便答:“大人們進宮會在正興院等候圣上傳召,殿下您又尋錯了地方了。”
顧謹不著聲色地翻了個白眼,她急于見到衛相,不愿意再被一個小內監繞來繞去。
遂直截了當地開口:“小大人是哪一處當差的?”
傅內監一愣,眼前少女她從未見過,更不知道為何今日咸王殿下會帶著她來勤政殿,如今她竟然還問起自己的差事,似乎蠻有眼力的。
當差這么多年,還從沒被人叫做過“小大人”,傅內監想到這兒,禁不住開始眉開眼笑。
“姑娘贊譽了,奴才是圣上身邊當差的。”
這話一出口,霎時間萬籟俱寂,眼見顧謹和陸歸堂在自己面前不出聲不說話,只直愣愣地盯著自己看,傅內監的心底開始發毛。
緊接著,他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
顧謹和陸歸堂俱不言語,那眼神卻讓人看得清晰明了,只有一個意思:你是圣上身邊的小太監,圣上如今人在承慶殿,你不在承慶殿伺候,來勤政殿門口站著干嘛?
傅內監一張原本眉開眼笑的臉頓時就渡上了一層苦瓜顏色,他愁眉苦臉地朝著陸歸堂求饒:“殿下恕罪啊,奴才真沒有欺瞞您,圣上他真的不在殿內。”
陸歸堂眨眨眼睛,話出有責怪之意:“你說父皇不在殿內,意思是衛相在殿內嘍?”
方才傅內監話中說的是“大人們進宮會在正興院等候圣上傳召”,卻并沒有說衛相人不在殿里。
傅內監終究年紀小些,沒有朱內監那等老成圓滑的心思,只陸歸堂一句話便漏出了破綻。
冷風天兒里,硬是出了一身汗。
他抬手擦擦額頭上的水,也不知那是汗珠還是雨珠,只慌亂之中去看了一眼那咸王殿下身旁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