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婉算了下時間,離太監送去謝師酒開始,已經過了五個時辰了,該是神師盟主結束課程,飲盡毒酒的時間了。
她倒要看看這個一手決定了神師轉世投胎,并培養了世界上所有神師的人,到底是何人。
便帶了幾個御林軍金甲侍衛,前往天剎神師殿。
門外太監作了通報:“天降帝到!”
道承天從痛苦中醒過來,起身跪在地上,迎接母親的到來。
碧婉命人點起天剎神師內殿的所有燈火,殿內頓時變得一片亮堂。
她看著孤零零跪在地上的兒子,克制地問道:“神師盟主呢?”
道承天聲音里依然還有哭泣之意:“他……他消失不見了。”
“你沒有敬給他酒?”碧婉怒氣沖沖地問。
“兒臣敬酒了。他也倒下了,兒臣按捺不住好奇之心,去試圖揭開他的黑色面罩,可剛揭開面罩,沒來得及看清楚,他就消失了,無影無蹤。”
“一個死了的人會消失得無影無蹤?你們信嗎?”碧婉帶著嘲諷的口吻,望向幾個金甲侍衛。”
幾個侍衛似是機器一般齊聲跪下喊道:“臣不信。”
道承天繼續求情:“兒臣說得千真萬確,請母親一定要相信兒臣?!?p> 道承天知道此時為了維持母親對自己的信任,就必須打死也不能說神師盟主被人救走的事情。而且神師盟主本來行蹤就異常詭異,除了神師無人知曉,無從對證,即便自己編造得極為荒誕離奇,只要堅持不松口,其他人只能選擇相信他。
碧婉沒有達到心中所愿,心中極為惱怒。
又覺得這個兒子平日里的所言所行,總不能貼合她的心意。舊怨新嫌作用之下,她便命御林軍金甲侍衛把道承天送到冷宮閉門思過。
當年冷宮失火,只剩下斷壁殘垣,碧婉命人稍加修整,僅滿足基本的遮風擋雨之需,改造成專門監禁皇室中不合天降帝之意,又罪不至死之人的場所。
這幾年,里面所關之人,多是失去了天降帝寵幸的男人和不聽話的皇子公主。
碧婉登基之后,皇宮里的規矩也做了很多調整,來適應這位女帝的需要。
之前暮鼓敲響之后,只有太監可以留在皇宮內城,現在這一規定已經取消,入宮做事也不需凈身。
亞寧王在的時候,后宮有眾多佳麗。碧婉做了皇帝,自然也不能輸了陣容,便命戶部每年在民間尋找英武的男子,招入宮中,充實天降帝的后宮團。
天降帝也仿照原來宮中妃嬪管理的那一套規矩,給自己的男寵們定了級別和晉升路徑。
男寵們的級別分為三級,最低的級別叫做新夫,官職上跟京都兵馬指揮一個級別,后一級為才人,跟各部尚書一個級別,最高級為正卿,級別上等同于御林軍金甲侍衛。每個級別人數沒有限定,皆看碧婉喜好而定。
這個規矩昭告天下之后,天下男子皆感顏面盡失,對天降帝敢怒不敢言,卻也不乏沽名釣譽之流,借自己的英俊瀟灑之色,取悅于天降帝,躋身于皇室之中,享盡榮華富貴。
這個規矩帶來的一個壞結果,便是皇子和公主們,除了道承天之外,只知其母,不知其父,索性凡是后宮團的男子,他們皆喚做父親。也正因此,天降帝的后宮頗好管理,不存在父為子貴的說法,生育和繁衍子嗣的壓力,皆承于天降帝一人身上。
偶有年輕氣盛動了真情的男子,占有欲旺盛,因情而跟天降帝反目為仇,便被關進了冷宮,終日與孤院冷墻為伴,好生凄慘,時間長了,不免精神有些錯亂。
道承天被關到冷宮的這一日,便有衣衫不整的男子從隔壁的房間跑出來,跟他胡言亂語。
“你知道嗎,天降帝的眼睛是綠的,是綠的,哈哈哈哈!”
道承天并不覺得驚訝。母親的眼睛,是隱隱有一抹綠光,他能感受到,卻從未正真捕捉到過那抹顏色。他也曾盯著鏡子里的自己看半天,想看下自己眼睛里是否也有這種神奇的遺傳。當他在鏡子里沒有發現那抹神秘的綠光時,他心里便覺安寧一點。
他本能上排斥跟碧婉任何相像的地方。
在冷宮的這兩日,道承天看著這些昔日里精神煥發的年輕人,淪落成這般模樣,心有戚戚然。他知道自己過不了幾日就要出去,參加天降帝給他準備的出師大典,便把自己身上的衣物分給了這些男子,自己則練功取暖。太監送來的食物,他也只留很少,剩余悉數給了其他人。這些日子的靜思,也讓他愈來愈認識到,正是這種對常人的惻隱之心,讓他跟母親顯得格格不入。這也是母親對他積怨已久的原因。
亞寧王在他身上的影子太重了。母親總罵他優柔寡斷,喜好奉承他的人,則說他仁德敦厚。
他也越來越討厭和憎惡自己的母親,尤其是想到他自出生之后,便作為母親的一枚棋子,被轉世成為一名天剎神師。母親為了權力和實力,必將一生都將控制著他。
想到這些,他覺得有些絕望。
他認為自己的命運,比那些被忽略和丟棄的男子慘多了。被忽略和忘記,便可活在自由的精神世界里。而他,很難逃開精神的牢籠。
他開始思念神師盟主。
天下人敬他,卻少有人愛他,神師盟主未必愛他,卻給了他最多的善意和指導。他隱隱覺得那個從未露面的黑衣男子身上,帶著一種女性才有的溫柔。
他幻想著神師盟主被那晚的兩個蒙面人救活,終有一日,能幫他逃開母親的牢籠。
花榮醒過來的時候,是一天中陽光最盛的時候。她躺在窗邊的床榻上,看到陽光透過窗上破舊的木格子,灑了半床被子。一個女孩正背著她,在屋里看書。
女孩前面,是幾遵神像,花榮遠遠地只能辨別出觀世音相。這個屋子似乎是用一個廢棄的破廟改造出來的。
她嘗試緩緩起身,卻因背部十分酸痛而作罷,她看那女孩的身影,喃喃地喊了一聲:“一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