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勉強自己,我不唱了還不行?”說完,他又朝我湊了湊,大庭廣眾之下竟勾肩搭背起來。
??????????我挪開他的手臂,輕聲提醒道:“一葦你醉了。”
??????????不想,他卻又伸胳膊摟住了我,多雙惺忪朦朧的眼睛盯著呢我更是渾身不自在了,立刻把他的手又拿開,直呼丫鬟:“你們還愣著干嘛?快把老爺扶下去!”
???????????“是!”
????????????此時柳一葦已酥筋軟骨,可也不知道他哪兒來的力氣,竟把她們推倒在地,還揮了揮手,舌頭打著絆子低吼道:“不!我不下去!我沒醉!我話還沒說完呢!”
?????????????他這人本就死倔,喝了點酒便更軸了,我也不好逆著他,只得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吩咐丫鬟:“算了,咱們還是順著老爺的心思吧,你們快點去后堂取張毛毯了給老爺披上。”這醉酒之人容易染風寒,他回回有了毛病忌口總要把我們全拉上墊背,是酸也不能碰咸也不能沾,我還想過兩天拿后蜀人送來的保寧醋蘸一鍋白菘鯉魚餃子呢!
????????????“是,老爺。”
?????????????“哎!還是其淵你體貼啊!我老柳妻妾成群,可惜沒有一個有你這眼力,這么些年了也沒學會伺候人,整天就琢磨著怎么花我的錢了。”
???????????????“柳一葦你胡說什么呢!”我對他的曖昧說辭有些慍怒,好像我倆之間有龍陽之好似的。
????????????????“哈哈哈哈,我醉了!”他竟躺在我的腿上了!
???????????????我不能讓他再丑態百出下去了,把他撂到一旁,舉杯起身對滿座高朋道:?“柳兄已酩酊不能續飲,西廳已備好了美酒小菜,圍棋還是雙陸,諸位隨意,但教極興盡歡達旦通宵!”說罷,我先干為敬,一干而盡。
????????“多謝賢主人!我等有一楹聯贈上,祝愿貴府喜迎四季平安福,笑納八方富貴財!”
?????????“蔣某代表兄柳公同謝——”
?????????????????“諸位留步!”柳一葦又來插話作妖!
??????????“諸位,我柳一葦這么多年歷經宦海浮沉,從唐到如今大周,數度臨危將死,卻屢屢逢兇化吉,這是什么?這還不全都是仰仗在座各位嗎!”柳一葦邊說還邊拍桌子,很是滑稽。
??????????“柳公太謙了,還是您二公樂善好施、慎思篤行,我們不過是略盡犬馬而已。”
??????????“我本想著后半生終得清靜,是時候回報諸位的恩情了,可惜啊,年過半百卻仍不能獨當一面。”柳一葦顫顫巍巍地給自己斟了一杯酒,竟啜泣起來。
“柳公何出此言?您富甲一方、手眼通天,又有賢弟在側、美姬在旁,尚且這般多愁善感,我等凡夫庸才還有活路?”此話一出,頓時哄堂大笑。
答話的年輕人叫伊清泠,雅量瑰姿、腰帶十圍,精騎善射,雖自稱平民可出身卻不俗,其父名為伊審征,乃是后蜀國主孟知祥的女兒崇華公主孟久柱之子,是個名副其實的貴胄子弟,同時對我還有救命之恩。
半年前我去鳳翔押一批茶葉和黨項人交易換些枸杞,他們為了多獲些利沒少得寸進尺,我體諒他們路途遙遠來一趟不容易,便再三退讓,可誰想到他們非但不見好就收,反而蹬鼻子上臉赤裸裸地破壞市場定價!這我可不干了,就跟他們磨上了嘴皮子,一來二去的最終我們各退一步做成了這筆買賣,可我卻因此耽誤了回客棧,只得跟著隨從們露宿野外。
這幾個保鏢長年走南闖北,年輕力壯、武藝高強,對我們也俯首帖耳忠心耿耿,有他們在,我并不用擔心遇上歹人。結果,讓我始料未及的事還是發生了。就在我準備擠幾滴尿再踏實睡覺時,我本能地覺得周圍殺氣漸至,不由得毛骨悚然,想尿卻尿不出來。
忽然,鳴鏑聲響劃天際、破云霄,身后不知是何重重倒地。我提上褲子回首一看,竟然是一只幼虎,不過現已奄奄一息。
這時,一個年輕人朝我走來,借著夕陽的余暉,我看清了他的臉,他就是伊清泠。
“去年立冬,皇帝似要大力用兵契丹,有一舉收幽云之志,這是好事!從晉帝石敬瑭割地稱臣又稱子后,我中原百姓未嘗有一日不圖謀北伐,今得明君懷大志,天下之幸也。”
柳一葦情真詞切,在場賓客皆點頭,可我總覺得這套詞聽著耳熟,這不就是冬至那天征兵的征到我們頭上來了我隨性而發的嘛!當今天子柴榮早年在鄴都販賣茶葉補貼家用的時候曾與我倆有過幾面之緣。那時我倆正到好朋友西突厥巨商頡跌鼠尼施與糜涉兄弟府上做客,卻意外遇到前來提貨的柴榮。其人氣度卓爾不群、不卑不亢、沉穩莊重又談吐得當,我們一見傾心。后經鼠尼施引薦,便結為好友,交談甚歡,時常一同飲酒作樂,共言國事,但卻因戰亂最終天涯兩端了。
柴榮沒有貴人多忘事,似乎還記得這段交情,特意派征兵的官吏來跟我二人私下說叫我們直接分當控鶴軍和虎捷軍的長官,這待遇可不薄!我沒指望他能忘了我們的相貌從而可以找人頂包蒙混過關,便準備了不少冬裝夏衣真打算領命上戰場了。跟我相比,柳一葦可是武功蓋世,可他卻非常恐懼,萬分焦慮。我還開玩笑說他越老越怕死,他卻并不理我,仍舊不展愁云。
“哦!我明白了,柳公是嫌北地苦寒且山高路遠,不愿再費力勞神了否?”
這伊清泠果然了得,僅憑一句話就猜得八九不離十。
柳一葦看看他,并不說話,神情無比惆悵,算是默認了。
“柳公莫悲,您自有神兵助!”
“哦?”柳一葦來了興趣,似乎清醒了些,慵懶地說:“我倒是很想聽聽這弦外之音。”
“我府上有一奴,因為長得和您的貴相相像,被我接連提拔,現在也終是他盡忠的時候了。只是蔣公……”
“其淵他如何?”
我如何?那還能怎樣,當然是沒找到合適的人來冒名頂替唄,我也搶答一回:“勞恩公費心,伋心中不忍,我自當披掛上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