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我早就不怪柳一葦沒跟我商量商量就直接答應孔大搬到山海關去了,我也挺向往外面的大好河山,雖然不一定能吃得上海鮮,但趕趕海看看景也是不錯的。總在這世外桃源般的小鎮子上環境倒是不錯,可沒錢沒事業的話哪兒來的安逸呢,況且這小院兒還是我們的,萬一在山海關混不下去,我們還能回來另謀他法,也算進可攻退可守了。這些柳一葦應該也能心領神會,畢竟我倆是多年的鐵哥們兒了這點心有靈犀也該有的。
所以,柳一葦你喝完酒回來真的不用特意把我拍醒了跟我道歉!我之所以早睡九叔不想聽到你那震耳欲聾、“繞梁三日”的呼嚕聲!我責怪他他還跟我嬉皮笑臉地解釋,說要是不跟我道歉他心里堵得慌,過不去這個坎兒睡不踏實。他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我還怎么好意思再不依不饒,當然是選擇原諒他了。見我態度緩和,他露出了笑容,把外衣一脫、隨手一甩,連腳都沒洗就倒頭大睡,呼聲如影隨形,在他躺下的那一刻仿佛平地一聲雷。我拽被他壓住的被角未遂,想搬搬他吧,嘿,跟死豬似的怎么也挪不動。得了,我只能等他什么時候翻個身再把被子及時抽出來了,我都有點同情那孔家姑娘了,跟這樣的人同床共枕,那可真夠她受的!
既然睡不著,我就只能冥想了,從天南想到地北,自西山想到東海,簡直是清醒版的李太白夢游天姥。想完了自然萬物,也不能放過人情冷暖,我回憶著往昔,憧憬著來年,想著姑媽,念著銀雪。想起她那甜美的笑容,那溫柔嗓音,我頓感一陣暖意襲來,使我忘卻了子夜的寒涼,我半躺著就睡著了。我夢到了和大學一宿舍的兄弟們一起在紅門外的飯館里喝酒聚餐,而陸銀雪——
“她真的,出現在我夢里!就在那夢里,她的樣子多么熟悉,多么清晰”。
她竟然就坐在我們不遠處的那桌,一個人在角落里吃著羊排,等著上菜,桌上還放了一瓶未來得及開啟的北冰洋,玻璃瓶上布滿了細密的水珠。
“你去和她表白啊,是爺們兒就別這么慫!”
“這有啥啊,成功了你得一大美女,失敗了你也沒少塊肉,橫豎都不吃虧,你有什么可發怵的!”
“快去啊,去了我們輪流請客慶祝你脫單!”
……
譚菜根、嚴森還有洪磊,好久沒有見他們了!從大三陸續實習開始,我們就很難湊在一起了,這次我竟然在夢里把他們都湊在一起了。當年拍畢業照時說好的一定要去彼此的城市旅游,可誰也沒有時間再聯系,從三天一聊天變成節假日才互相發條短信,直到忘了對方的生日……沉甸甸的理想諾言在忙碌的現實面前竟如此輕飄飄的。
他們仨七嘴八舌不停地鼓動著我這顆怯懦的心。我終于決定沖它一回,鼓足勇氣拿起一束花走到她的面前。可是,我跟個氣球似的一張口就泄氣了:“銀雪,我……”
“怎么了蔣其淵?”她看著我,手中沒停下撬開瓶蓋。
“額,是這樣的,我本來準備看話劇去的,都買好花好獻給楊冠冰老師了,結果老師下午突然要補課,就沒法去了,這花給你吧,你別誤會我不是拿不要的東西打發你,我是看它挺配你這身衣裳的,你要不喜歡就直接扔掉吧!”
轉過身去,我看到他們仨不約而同地捂住眼睛,對我失望至極。
我剛想再來一遍,就被柳一葦的喊叫聲吵醒了,真氣人!這家伙今晚怎么總煩我!
我錯了,你們別抓我,有話好好說!這是我從已經手舞足蹈的、語無倫次的柳一葦的哭爹喊娘之中勉強提取出的三個關鍵詞,再之后他的語速隨著驚悚程度的提高而加快,我就實在聽不清了,動靜之大連東屋的劉玉娘都被吵醒了,忙跑到我們門外問問里面是怎么個情況。
我讓她別擔心趕緊回屋堵上耳朵繼續睡,明天一早還要趕路,緊接著就狠踹柳一葦三腳,眼瞧著要跌倒地上了,他在墜落的一瞬間猛然驚醒,可已經沒有反應的余地了,通tong地一聲,摔到地上。
他爬起來吼我:“你干嘛踢我啊,我這做夢呢!”
“我這不是看你做噩夢大吼大叫怕你嚇著才趕緊叫醒你嘛!”他不高興,我還不高興呢!一晚上讓他吵醒兩回,再好的脾氣也架不住這么點火的:“我看我該打針狂犬疫苗了!”
“不是,誰告訴你我這是噩夢了,我就是動靜大點而已,你打斷了我的好夢!”
“動靜大了點?你把那點給我去掉!等我什么時候學會了讀夢術我一定教給你媳婦,今晚上,對不起了,您去耳房講究一宿吧!要不我去也行,畢竟劉玉娘是我帶來的。”
見我已經抱起枕頭被子,柳一葦又瞬間變出一副笑臉來:“行了行了,你好好待著吧,耳房漏風,再把你凍感冒了!我剛才做了個特別奇怪的夢,你給我分析分析。”
“什么夢?說來聽聽。”
“我夢見,我是叫啥婆婆婆,哎呦,到嘴邊說不上來了,就你老說的印度的那啥玩意兒,貴族,特有錢,就差不多那意思,婆什么來著?”
“婆羅門!”
“哎對,就是這個婆羅門,可惜是個沒落貴族,我夢見我跟著家里人一路翻山越嶺,過雪山、穿戈壁,跑到大唐長安城了,還見到皇帝了,至于是哪個皇帝我就不清楚了。沒準是唐太宗?可那皇帝沒《步輦圖》上的李世民胖。”
“哎呀,那你可能是波斯王子!嘿嘿。”我也對這個結論感覺甚是滑稽與荒謬。
“咋又波斯了,從南亞跑到西亞這跨度也太大了吧,印度人去伊朗了?”
“什么印度人,你不知道波斯人也有雅利安人的種姓制度嗎?哎呀,難怪我小時候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就覺得你這倆大黑眼圈子很怪異,還想呢你一小孩兒熬啥夜,原來是天生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