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干媽，你別擔心，我會和方律師聯(lián)系的。”莫向楠對顧昀說，兩人此前正在殯儀館處理莫一凡的后事。
走出殯儀館，隆冬的寒意如暗夜的幕布般垂下。
顧昀身著一襲黑衣，神色沉重，凝成墨色的兩雙冰冷的眸，映射著冬日的寒光。莫向楠則看上去輕松而釋然，似乎他父親的去世對他而言不是悲劇，而是終于從肩頭卸去的重負。
“有沒有辦法證明遺囑是假的？”顧昀試探著問莫向楠，兩人走下殯儀館外的階梯。
“這樣的話，遺囑里留給容瑾的，他是拿不到了，但留給你的那份，也是會拿不到的。”莫向楠答道。
“我記得沒有遺囑的話，不是會走法定繼承程序的嗎？”顧昀又問。
莫向楠停下腳步，鄭重地撫著顧昀的肩頭，對她說：“沒錯，干媽，我的就是你的。”
顧昀眼里似有淚光閃爍，眉宇舒展，緩緩微笑。
“所以，我說了，我會和方律師聯(lián)系的。”莫向楠寬慰道。
2
“下班啦，方律師都走了。”塵小七的聲音從石青的耳邊傳來。
然而，石青回過頭來，卻并沒有看到塵小七白T藍褲的身影，他的聲音就像是一陣風，融入了辦公室的中央空調暖氣，溜入了石青的耳朵。
塵小七在佳瀚律師事務所巡視了一圈，了解到這家律師事務所位于陸家嘴一處高檔寫字樓中層，合伙人的辦公室依窗而建，環(huán)繞四周，其他律師及律師助理、實習生的位置則被封閉在內部。
他還聽到律所一些新來的同事在茶水間里吐槽說，天天坐在辦公位上就像在監(jiān)獄里一樣，不見天日，連空氣都不新鮮。
不過，塵小七也注意到辦公室里為求專業(yè)，不著絲毫溫馨，不見一處木色裝飾，不是銀灰色的不銹鋼隔板、淺灰色的磨砂玻璃，就是淡灰色的辦公桌、連體抽屜和深灰色的地毯，在這之中，唯一的繽紛，便是石青的辦公桌。
她的桌子上雖然擺放地滿滿當當，但卻相當整潔，參考書目和案卷材料按時間整齊排列，并用五彩的便簽分類歸檔。
塵小七回到石青的辦公室邊，化作白熾燈光下凝固的風，貼著石青耳語，央求道：“我餓了，下班了嘛，好不好？”
石青之前常常是他們團隊最晚下班的那個，有時候倒不是真的有那么多工作，而且一般工作文件都是電子掃描件，只要有電腦，即使是加班，在家辦公和在單位辦公也沒有什么太大的區(qū)別，只是，她所在的團隊的成員不是上海本地人，就是在上海有了家，一到飯點都想急急趕回家，和家人坐在一起，熱熱乎乎地吃上一餐飯，但是石青下班回家后面對的卻是無盡的寂靜，還不如在所里，有一起加班的人陪同，還有熱水和空調，所以她才成了團隊最晚走的那個。
但是，現(xiàn)在不一樣了，石青想起了小貔貅和塵小七。
盡管現(xiàn)在塵小七還有許多事情沒告訴她，還有許多謎團尚未解開，但石青儼然覺得自己的生活似乎被翻開了一頁新的篇章。
和團隊的其他成員一樣，現(xiàn)在也有人會等著她回家，一起吃飯。
“你該處理的文件也都處理完了，對不對？下班了啦，好不好？”塵小七悠揚的聲音在石青的耳邊飄過。
石青下意識地再次回頭望向塵小七的聲音源，但卻吃了一驚，這會兒，她竟能看到塵小七和他那身與漫漫冬夜格格不入的白色短袖T恤和貼身牛仔褲。
“你……”石青壓低嗓音問，眼神有些驚慌地打量了一下其他辦公位上還在加班的律師。
塵小七看到石青有些慌了，便乘勝追擊道：“現(xiàn)在只有你能看到我，如果你再不下班，我就讓你們所里的所有人都看得到我，然后發(fā)神經病給他們看。”
石青心想：塵小七，你怎么這么蠻橫不講理？不過，她還是在意自己在所里的名聲的，而且也不想讓人落下什么好讓別人在背后嚼舌根的話柄，便速速整理好了公文包，前所未有地在六點前便下了班。
3
石青剛到地下車庫，塵小七就顯了人形，然后拉起石青的胳膊，二話不說就帶著她瞬時移動，來到了石青律所所在的辦公樓附近的“城中”商城超市。
“塵小七，你干什么呀？”石青看了看四周，擔心有人看到他們突然出現(xiàn)而投來異樣的目光。
不過，幸好，正值工作日的晚飯飯點，超市里的人并不多，沒人發(fā)現(xiàn)有兩個行蹤可疑的人突然出現(xiàn)在超市售賣各類芝士的柜臺前。
塵小七對石青眨著眼睛，賣了個萌，解釋道：“我之前在四處瞎逛的時候，在這個超市里看到了超多好吃的東西，但我沒有錢，不過，你放心，一會兒你買了之后，我回家就做給你吃。”
“這些賬我都給你記著呢。”石青覺得塵小七的好吃相較于小貔貅，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我知道，走吧。”塵小七興高采烈地拉著石青，大步向前，挑選起了他心儀的芝士片。
4
只是，石青怎么都沒想到之前在“城中”商城的超市里，竟偶遇了盧俊浩的阿姨。
她當時正和塵小七在選購火鍋底料和食材，突然有一個沙啞的聲音從她身后冒了出來。
“石青？”那個聲音問。
石青一回頭，便看到個頭頂高聳著紅卷發(fā)，額頭跋扈地飛揚著兩道褐眉的中年婦女，正探頭探腦地打量著她和她身邊穿著短袖的塵小七，眼里帶著顯而易見的八卦好奇。
“盧……盧阿姨，您好啊！這么巧……”石青估計自己臉上掛著的微笑里必然夾雜著一絲尷尬。
“真的是你啊，石青？我?guī)壹夷菐讉€在放寒假的小孩來商場玩，在后面的貨柜那里遠遠看到一個和你一樣瘦瘦高高的女孩子，穿著黑色的衣服，就想你在這附近上班，而且也總喜歡穿黑色的衣服，沒想到真的是你啊！”盧阿姨拍了拍石青的胳膊，視線落到了塵小七身上，終于耐不住好奇，問道，“這是你同事啊？”
“對！”石青像是找到了臺階下那般，眼里亮晶晶地瞥了眼塵小七，趕緊回答盧阿姨道，“他是我同事，新來的，正好在超市門口碰到，他不太熟悉這個超市，我正好也想買點東西，所以我們就推了一輛車一起買點東西。”
“哦哦！”盧阿姨似乎會了石青的意。
塵小七在聽到石青說自己是她的同事，并且極力想撇清和自己的關系之后，覺得有些莫名其妙，心想：盧俊浩家的親戚有什么值得挽留的？
“你叫什么名字啊？”盧阿姨問塵小七。
“我是塵小七，塵埃的塵，大小的小，數(shù)字七，您是……？”塵小七裝作根本不認識盧俊浩阿姨的樣子。
“這是……”不等石青介紹，盧阿姨便插嘴說，“我是石青的阿姨。”
盧阿姨從頭到腳仔仔細細地“掃描”著塵小七，贊道：“這小伙子長得真俊啊！名字也好記，但你只穿這點衣服，不冷嗎？”
“不冷，阿姨。”塵小七對盧阿姨露出了陽光般的微笑。
“小伙子住在什么地方啊？”盧阿姨露出了微笑，但那個微笑卻十分違和，讓人感到有些譏諷。
塵小七撓了撓頭回答：“我和石青住的不遠。”
盧阿姨滿意地點點頭，又打探著問：“還單身著？”問出這話時，盧阿姨似乎已完全忽略了塵小七身邊石青的存在。
“在這個世界里，我沒談過戀愛。”塵小七說罷，意味深長地看了石青一眼。
石青略一皺眉，心想：這家伙，什么意思啊？
盧阿姨卻對這個答案很受用，根本沒去考慮言下之意，拿出手機說：“小伙子，方便給阿姨留個電話嗎？到時候阿姨如果有什么法律問題，就來請教你哦。”
“石青不也是律師嘛？”塵小七開玩笑道。
“石青一直很忙的，阿姨不好意思打擾她。”盧阿姨面不改色，似乎對獲取塵小七的聯(lián)系方式志在必得。
塵小七便大大方方地回答：“行啊，要不到時候我讓石青把我的聯(lián)系方式給您吧？”
“好，好！石青你可別忘了啊。”盧阿姨眉飛色舞起來，臨走還說，“我認識一個姑娘，她特別優(yōu)秀，不要看她月收入什么的沒有石青高，但洗衣做飯她樣樣都會，而且長得可漂亮了，跟我年輕時一個樣，小塵，你有沒有興趣啊？”
“阿姨，我工作忙，可能暫時沒時間談戀愛。”塵小七實話實說。
“年輕人總要組建家庭的，這不談戀愛，怎么組建家庭呢？”盧阿姨教育道，回頭望向自己帶來商場玩的那幾個小孩，說，“我得回去照看我家那幾個小孩了，你看給他們皮的？商場里暖和，一會兒晚上還有超市的半價商品，年輕人就應該養(yǎng)成精打細算的習慣，我讓我家那幾個小孩從小就培養(yǎng)培養(yǎng)這種習慣。”
待盧阿姨走遠，石青著急起來，對塵小七嗔怪道：“你倒是說說，你準備讓我怎么把你的聯(lián)系方式給盧阿姨？你都沒有手機，到時候盧阿姨只會怪我忘了把你的聯(lián)系方式給她！”
“你別生氣嘛，我不會給你添麻煩的。”塵小七說著，嘴角一揚，自信地笑道，“是時候展現(xiàn)我真正的實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