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神殿避雪

　　季瑩瑩追著流星滑落的方向，在水天相接的地方，一個漂亮的雪花球斜臥在水里。

　　彎腰撿起來，雪花球晶瑩剔透，里面雪花飄絮，中央漂浮著一座彎月的島嶼，仿若壺中天。

　　“瑩瑩！”

　　齊熾急切慌張的聲音傳來，季瑩瑩回頭。

　　四周星光退去，白霧彌漫，不知道何時，她身處一汪清池之中，周圍是亭亭玉立的碧色蓮葉。

　　隔著層層疊疊的蓮葉，齊熾站在對岸，四處張望，神情著急。

　　尋找的目光觸及萬綠叢中那點紅色的衣袂，頓時露出欣喜的神色。

　　齊熾踩著水中凸起的石塊，腳步急切，撥開遮擋的蓮葉，終于看見自己擔憂的人。

　　季瑩瑩一身紅白衣衫，立在無窮碧綠中，宛若一朵盛放的紅蓮。

　　她粲然一笑，指尖接住齊熾眼角的淚，將手心的雪花球遞給他。

　　“別哭，送給你。”

　　原來因為擔憂，不知何時他已經哭了。

　　齊熾雙手抱住她，眼眶通紅，聲音哽咽，帶著失而復得的害怕和喜悅。

　　“不要離開我。”

　　感受到他的顫抖，季瑩瑩將頭埋他胸膛，輕輕抱住他。

　　“好。”

　　她抱著他，有些喜悅，也有些悲傷。

　　當他的目光觸及她時，漆黑的眼睛瞬間迸發出灼眼的光亮，宛如深淵絕望中看到唯一的光明，不管不顧，朝著飛奔而來。

　　埋藏在心底，很久都沒有想起的，上輩子的記憶逐漸浮現。

　　如果可以，她更希望他不需要她的愛。

　　如果可以，她更希望自己不是他的救贖。

　　如果可以，她更希望他一生平凡快樂。

　　寧愿他永遠不需要遇見她，這樣他就不會遭受那樣的經歷。

　　一切都只不過是紙上的文字，一切都只不過是虛無的代碼。

　　他并不存在，也無需痛苦。

　　季瑩瑩想，如果還有其他的選擇，從一開始便無需相遇，哪怕那份心疼永遠留在心底，無法釋懷也可以。

　　田田蓮葉，連接天際，日光灑照，晴空萬里。

　　齊熾拉著季瑩瑩，踩著石塊回到岸邊，牽著的手再沒有松開。

　　肩并肩走在路上，齊熾緊握季瑩瑩的手，十指交錯。

　　擔心和害怕，讓他連害羞都忘記了。

　　手上的力度越來越大，季瑩瑩用手指在他手心輕輕勾了勾，齊熾轉頭，一個輕輕的吻落在唇邊，如蜻蜓點水，一觸即離。

　　熱氣頓時升上臉頰，染上一層艷麗的胭脂。

　　齊熾觸電般，手下意識松開，卻被季瑩瑩握住。

　　季瑩瑩朝齊熾嫣然一笑，心里的不安被安撫，兩人相視而笑。

　　接下去的路，齊熾的力道再也沒有那么大，牽住的兩只手，連接著不同的脈搏。

　　走到大殿，在神像巨大如桌面的鞋面上找到了呼呼大睡的季星，季瑩瑩揪著它的后頸，打了它屁股兩下。

　　“下次可不許到處亂跑！”

　　季星撇嘴：亂跑的又不是它。

　　可它不敢說出來，因為齊熾在旁邊看著，它打不過他。

　　季瑩瑩抱著季星，和齊熾沿著原路返回偏殿。

　　兩人并肩而行，安靜的長廊里只有兩人的腳步聲，不經意間，季瑩瑩抬頭望著之前看過的壁畫，后知后覺之前她是倒著順序來看的。

　　現在順著看，才看明白壁畫原來講了一個類似神話傳說的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三只神獸保護著天地，受萬物敬仰，人類建立神殿世代供奉，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剩下幾幅畫面，季瑩瑩實在猜不出來想表達什么。

　　她盯著那個圓滾滾月亮一樣的東西，是在搞不明白這些抽象畫，而且有一點她想不通，如果這些壁畫記載的是這個神殿的來歷，怎么供奉的神像是個女人，不是那三只神獸？

　　季瑩瑩搞不懂，也沒有人可以為她講解。

　　兩人終于回到偏殿。

　　燕珀迎上來，劈頭就問：“你們剛剛去了哪里？”

　　那語氣十足十妻子質問丈夫去哪里鬼混的調調。

　　季瑩瑩手上一掐蘭花指，掐著喉嚨說：“去了你心里~”

　　嬌滴滴的聲音比燕珀還要惡心，燕珀隔夜飯差點嘔出來。

　　他雙手抱胸，一臉不相信，季瑩瑩蘭花指變拳頭，一拳捶他胸上，燕珀如受重拳，頓時倒在齊熾身上，翹起小尾指，指責她沒有良心。

　　三人打鬧著，神殿的大門忽然被人打開，進來三人，正是季瑩瑩最討厭的蘇棠棠仨。

　　燕珀用手肘捅了捅季瑩瑩，湊在她耳邊低聲說，“哦豁，人家竟然追著你到深山里，看來是對你愛得深沉啊，你都沒有點表示的嗎？”

　　季瑩瑩假笑，一腳踹他膝蓋窩上，燕珀頓時單膝跪地。

　　三人站在門邊，蘇棠棠視線和季瑩瑩對上，踏進來的腳有點躊躇。

　　唐正列抬頭看見她，眼里露出一絲驚訝，沒想到竟然能遇到蘇棠棠。

　　蘇棠棠看見他，原本遲疑的神色頓時變成驚喜，笑著朝他喊了一聲。

　　“唐大哥！”

　　唐正列也笑著迎上前，帶他們到篝火邊坐下。

　　“就顧著你的唐大哥，沒瞧見我嗎？”

　　葉沙斜斜坐著，一雙大長腿交疊，單手撐頭，領口敞開，露出性感的鎖骨，狹長的眼睛勾起眼尾，既妖又痞。

　　蘇棠棠被他那雙電眼看得臉頰發紅，微嘟嘴巴，略帶撒嬌地道：“葉大哥你又鬧我！”

　　尹斐也和他們相互打了招呼，雷樂樂一如既往那么害羞，躲在蘇棠棠身后。

　　篝火有兩堆，季瑩瑩他們一個，唐正列他們一個，雙方之間隔著幾米的距離。

　　對面幾人似乎很熟稔，氣氛和諧融洽。

　　沒有人提起之前發生的事，蘇棠棠好像也終于知道季瑩瑩對她的不喜，沒再熱臉貼冷屁股，只和唐正列他們說話，沒有像之前那樣用無辜又可憐的目光偷偷地看季瑩瑩。

　　燕珀還想揶揄季瑩瑩，但季瑩瑩沒鳥他，抱著季星默默順毛，眼睛盯著管家煮熱湯。

　　見她沒興致，燕珀也不鬧了，挨著齊熾躺著，懷里抱著包成球的陷入昏睡的鸚鵡。

　　三人一狐貍，沉默不語地盯著管家的動作。

　　管家不愧是季家金牌管家，即使被三道炯炯有神的目光注視，手里的動作依舊行云流水，令人賞心悅目。

　　他們這邊十分安靜，那邊的對話便清晰地傳過來。

　　“棠棠之前唱的歌是自己創作的嗎？”唐正列問蘇棠棠。

　　蘇棠棠雙手捧著杯子，白色的水汽蒙住她眼眸，她微不可查地點頭，“……嗯。”

　　唐正列剛想繼續詢問，就聽到燕珀陰陽怪氣地笑了一聲。

　　那聲音在空蕩蕩的神殿里特別響亮，而且有點詭異。

　　對面的人都轉過頭望他。

　　蘇棠棠拿著水杯的手指，忍不住有點發白。

　　笑了一聲后，燕珀卻沒有再出聲，保持著直視管家的姿勢，仿佛剛才發出聲音的不是他。

　　其他人將頭轉回去，唐正列繼續剛才被打斷的問題。

　　“棠棠末世之前有沒有聽說過‘三百論壇’？”

　　聽到熟悉的詞語，季瑩瑩輕輕瞥了他一眼。

　　“唐大哥也知道這個？！”蘇棠棠聲音驚喜。

　　“以前閑暇時候玩過下。”唐正列不大好意思地摸了下后腦勺，“不過我這種人也不太會那些東西。”

　　“怎么會！唐大哥既然都知道‘三百’，就說明是個很厲害的人了！”蘇棠棠認真又崇拜地說。

　　自己喜歡的東西被認同，唐正列露出笑容，“那你認識里面叫‘烏列爾’的人嗎？”

　　“當然知道！”蘇棠棠眼神頓時亮起來，不敢置信地問：“難道唐大哥就是他嗎？！”

　　唐正列那么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這時竟有些害羞地點頭。

　　“天啊，唐大哥你也太厲害了吧！剛剛竟然還謙虛說自己不會！”蘇棠棠嬌嗔道。

　　“所以棠棠也玩過？”

　　“嗯，我超喜歡的！”

　　聽他們打啞謎一般的對話，燕珀有些無聊地打了個呵欠，余光卻看見季瑩瑩微微瞇眼。

　　哦呀，有古怪。

　　他頓時來了興趣，湊在季瑩瑩耳邊，低聲問：“你知道他們講的‘三百論壇’是什么？”

　　季瑩瑩冷冰冰地乜他一眼。

　　見她這般，燕珀更加肯定心中的想法，越發覺得有趣。

　　他舔著臉皮，蹭季瑩瑩，“瑩瑩大人，瑩瑩陛下，你就大發慈悲告訴一下小的那個‘三百論壇’到底是什么東西唄。”

　　季瑩瑩面無表情，冷血無情地從他手中抽出自己的袖子，不過還是告訴了他。

　　那個論壇就是個詩歌發燒友灌水聊天交流的地方，以前季瑩瑩也玩過。那時候無聊，季瑩瑩常常在上面和一群網友吹水聊天，也曾發過一些風花雪月的酸臭詩文。

　　聽季瑩瑩說她也玩過，燕珀懂了。

　　他一臉看透，笑容揶揄，“和你聊天的網友之中也有一個叫‘烏列爾’的對不對？”

　　季瑩瑩哼了一聲。

　　“嘿嘿，我就知道！”燕珀聲音得意，繼續問：“你之前說的那首歌，也在上面發表過？”

　　季瑩瑩瞇起眼睛，仔細想了想，搖頭，“不過我曾經告訴給一個人。”

　　“我知道！這個人就是‘烏列爾’，對不對？”燕珀激動搶答。

　　季瑩瑩“嘖”了一聲，“你這么激動干嘛？”

　　燕珀雙手枕著齊熾的大腿，眼睛望著對面相談甚歡，仿佛一對知己的兩人，特別是其中那個冒名頂替他人，一點都不知道羞恥的人，淡色的眼睛彎成月牙。

　　“我現在百分之一千確定你和她真的八字相沖。”

　　季瑩瑩不以為意地笑了笑。

　　“一個蠢到認錯人，一個笨到聽不懂，不也很般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