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點，天未徹底放亮。
一棟公寓內，何明剛剛關上電腦，躺床上睡沒一會兒。
突然，一陣電話鈴聲將他從睡夢中吵醒。
“這個點了，誰?。繑_人清夢?！?p> 何明抱怨不停，一邊開床頭燈，一邊起身，將在枕頭邊震個不停的手機拿起。
望手機屏幕那么一瞧，上面顯示的來電人為領導。
“嘿！原來是這牲口。”
何明頓時樂了，對接下來的通話有些期待。
他這位領導畫工了得，擅長畫各式各樣的大餅，偏偏每次畫出來的餅都叫人真假難辨。且大餅的口味還不單一，這畫工實在是一絕。
按照慣例，在這個時間打電話過來，有極大的可能性是因為最近出了什么問題，所以領導才會打電話過來，目的無非就是要把責任都責怪在他頭上。
因為何明清楚，領導除了畫工一流，他的炒菜技術也不錯。特別是他時常露那幾手甩鍋，更讓人艷羨。
當下，何明心中有了計較，他認為這個電話興師問罪的可能性比較大。
不過他并未驚慌，只是好奇接通電話后，領導會口吐怎樣的芬芳。
“喂，領導，什么事？”
接通電話，令何明意外的是，領導似乎今天心情不錯，這個電話也并非是苛責的電話。
“哈哈，小何啊。”
“我知道你最近加班累了，需要休息?？墒菦]辦法，我有個好消息，等不及上班，于是現在特地打電話告訴你?！?p> 何明奇了：“好消息？”
“是啊，經我強力推薦，公司上層決定，將最近的那個大項目交由你負責。”
何明立刻沒了興趣，一臉鄙夷，然而領導那還在語重心長地說著。
“小何啊，你要知道，這次的甲方出手非常大方，我也是非常相信你的能力，才強烈推薦你。千萬不要讓我失望?！?p> “要有自信，現在全世界都站在你這邊。”
“你就大膽干，出了責任我來負。”
唉，看來這次是躲不過去。
接受了這一事實后，何明神色淡然，問道：“好吧，那甲方有什么要求嗎？”
“你小子，可算是遇上好事了。甲方那邊說了，他們見過你以往的設計，知道你風格多變。于是決定讓你自由發揮，全部放權給你。即使你最后搞出來一坨屎，他們照樣也會吃得津津有味?！?p> 何明聽到這話，沒有高興，反倒是徹底犯了愁。
那所謂的沒有要求，就是世界上最苛刻的要求。
——
——
與之前情況相似，一段時間后，用樣的時間，同樣的地點。
何明同樣在睡夢中被電話鈴聲吵醒，沒有意外，這次一接電話，就是領導劈頭蓋臉地一頓臭罵。
“小何啊，這大半夜的我本來實在不想打擾你，可是沒辦法，上面批評我，我氣得不得不打電話給你。”
“這就是你的自由發揮，你他娘的發揮過頭了吧？瞧瞧你這交給甲方的設計圖，活脫脫一坨屎，還是一坨味道別具一格的屎！這他媽的能給甲方嗎？”
“難不成你以為甲方是吃屎長大的？”
何明反應平淡，悠悠反問一句：“難道不是嗎？”
“……”
被何明這不冷不淡地嗆一口，電話那頭的領導頓時啞了火，他差點因為何明這句話把肺都氣炸了。
然而何明仍裝傻充愣，領導還沒緩過氣來，何明就懷著滿滿惡意，故意問道：“那領導，依你看，現在該怎么辦？”
“那還要說嗎？改！你必須改到甲方滿意為止！”
領導大聲咆哮著，而后嘴像是機關槍一樣，突突突說個不停：“何明，你要知道！如今的情況是，甲方那邊很不滿意。甲方一不滿意，大家都不滿意，那你特么的就是站在全世界的對立面，這下就連我都幫不了你……”
“哦?！?p> 何明神情平靜，不多說一個字。
之前領導還說整個世界都站在他這邊，這會兒他倒是成了世界的對立面。先前領導還說出了什么事情他來解決，現在一出事，立刻就把他分割開來。
攤上這么個翻臉無情的領導，按道理何明應該會因為對方把所有責任都推到自己身上而動怒。
但奇妙的是何明跟別人不同，他的心態很平靜，一丁點火氣都沒有。
在他看來，身體是自己的，氣壞了身子反而不好。相反，倒是領導經常為這些破事生氣。
何明倒有些糾結，該告不告訴他，常年處于憤怒的人，更容易生??？更讓何明猶豫不定的是，或許自己該事先買個花圈骨灰盒預備著，免得有朝一日領導被氣死，他連花圈都準備得匆忙。
這么一通發火后，領導似乎也意識到何明是他一員重要的大將，他的語氣稍微緩和起來。
“小何啊，不是我說你。你應該知道，干我們這一行的。那甲方于我們而言，那地位就跟皇上似的，他有什么要求我們得盡量滿足。”
說到這里，何明心中釋然，縈繞在心中多年的疑惑在這時得到了解答。
原來如此，怪不得領導在接待甲方時，總是給他一種東廠魏公公覲見皇上的既視感，原來領導就是把對方當成皇上。
只是這樣一來，皇上是被伺候舒服了，可是魏公公自個倒是虛了。
謎題解開，何明感覺自個長進許多。
同時，也因為領導所說的這句話，那件一直沒拿得定主意的事情，何明也在心中做出決定。
心里已經有了答案，表面上何明還是不動聲色，不緊不慢地問道：“既然甲方那邊對我的設計不滿意，那么他們應該提出什么要求了吧？”
以領導的角度來看，何明這是松口了，愿意將這個黑鍋背下來。看來他剛才的發火是對的。
何明一有承擔責任的跡象，領導這邊立刻神色緩和不少，還不吝嗇地夸獎道：“嗯，很好不錯！小何，你這態度總算端正起來，不愧是我看好的人?！?p> “不得不說你這次負責的甲方還是挺善解人意的。”
“為了不讓你為難，通情達理的甲方提出三點要求：1裝修風格要穩重，但要略帶點小調皮，最好能讓人一進門，就能感受到這套房子自內而外所散發的那股騷氣；2最好是古典風格，又要略偏現代，其中的尺度自己把握，你應該懂我的意思吧？3：注意，千萬不要用ps，一定要用Photoshop！切記切記！”
如何明所料。這個世界真是神奇，總是有那么些甲方，啥都不懂卻喜歡指點江山，他們總是能提出各種各樣奇葩的要求。而這次的要求更讓人難辦。
何明笑吟吟的，別有深意道：“要是我拒絕他們的要求呢？”
領導自然從中聽出話外音，登時心中冷笑。
最近這個下屬是越來越不聽話了，不過恰好在這時敲打敲打何明也好。
沒人會拿自己干了這么多年的工作開玩笑。他深深明白這一點，因此他認為何明也不例外。像這種在工作上鬧別扭的下屬，只需要稍微威嚇一番，就會乖乖聽話。對于這套流程他是在熟悉不過。
“小何，你要明白。你現在除了按照甲方的要求更改外，就沒有別的路能走。”
“我當然明白?！?p> 領導立刻把臉一沉，言語間帶著些許威脅的意思：“那么你選擇……”
“屁話，還用想嗎？與其與你一起當太監。我當然選擇辭職?！?p> 幾句話說完，何明極為果斷地掛斷電話。
領導那邊登時愣了，他萬萬沒想到何明竟然做得如此果決。隨即他反應過來，現在他手里工作能力最強的就是何明。其他人辭職倒沒事，何明可是工作經驗最豐富的一個。現在何明一走，很多工作都不知道該交給誰。
可以說，何明突然的辭職，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
領導急了，至少何明不該在這個節骨眼上辭職，因為接下來這個爛攤子就得交給他收拾。
他有些后悔，不該把何明逼急。何明辭職了，清閑了，他這邊倒是被整得手忙腳亂。
連忙打了幾個電話，想要再把何明勸回來，可這時候何明的手機已經關機，再也打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