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州,最早由大禹劃分天下為九州而存在,自古以來便是兵家必爭之地,而冀州又為九州之長,地勢險峻易守難攻。后來大燕王朝太祖皇帝以山川形變而劃分天下為十道,冀州便成了河北道的轄州,自從燕國太祖皇帝平定中原將草原諸部驅(qū)逐漠北之后,逍遙王便鎮(zhèn)守于冀州遼東郡,手握十萬重兵鎮(zhèn)守國門,不讓漠北諸部踏入中原一步。
逍遙王在封地冀州儼然是一方土皇帝,要細說逍遙王須得從第一位開始,自第一代逍遙王隨著高祖皇帝立下不世之功封得爵位,幾代逍遙王各個都盡忠職守,為朝廷分憂解難,深受皇上寵信,可是不知道什么時候,朝堂上卻流傳著一句“逍遙王不逍遙”的戲言,這無疑是跟兩代逍遙王英年早逝有關,
第一代逍遙王徐荀出身貧寒,傳說徐荀九歲時曾徒手搏狼救人而聞名鄉(xiāng)野,十五歲便跟隨當初還是義軍首領的太祖皇帝帶兵起義,戰(zhàn)場上多次拯救太祖皇帝于危難之中,因為帶兵有方一步步爬到了更高的位置,后來太祖皇帝稱帝,年僅二十一歲的徐荀便被封為忠義公,一舉成為大燕國最年輕的國公,令天下萬民敬仰。
后來漠北動亂,太祖皇帝御駕親征率領徐荀等名將鎮(zhèn)壓北方,可惜在一場大戰(zhàn)之中,徐荀為保護太祖皇帝而被流矢射中脖頸,不治而亡。太祖皇帝悲愴萬分,命人厚葬許荀,并且追封為逍遙王,徐荀死的時候,其子徐蒼才剛剛學會走路。
虎父無犬子這句話放在第二位逍遙王徐蒼身上在適合不過了,徐蒼長大后與他父親一般驍勇善戰(zhàn),永寧三十二年時太祖皇帝駕崩,幾位皇子陷入混戰(zhàn)之中,京城一時間人心惶惶,當時的太宗皇帝是幾個皇子中最不被看好的一個,卻也是先帝認定的繼承人,皇帝臨死前囑咐丞相將傳位昭書公布天下,可是先帝哪曾想到,當時的丞相竟然和皇后勾結,私自扣下傳位詔書宣八皇子進京,企圖矯造圣旨立八皇子為帝。
同一時間,從封鎖皇宮中帶著密令的死士趕赴冀州,得到死士傳來的先帝密令,徐蒼隨即動身,只帶了八百親軍奔赴皇城,歷經(jīng)三日血戰(zhàn),降服五城兵馬司,擊殺叛逆亂黨,徐蒼生生的將太宗皇帝抬上了龍椅,但是從那以后,第二代逍遙王便落下病根,沒有兩年便病死床榻,年僅三十二歲。
因為祖父二十四歲身死殉國,父親三十二歲不治而亡,兩代逍遙王都是屬于那種令人扼腕痛惜的英年早逝,所以第三代逍遙王徐斌在所有人的提心吊膽中長大,然后提心吊膽的娶妻生子,提心吊膽的過著每一年的生辰,隨著年齡不斷的增長,逍遙王徐斌就愈發(fā)憂愁不已,找遍了無數(shù)得道高人想要破解命中劫難,生怕自己那天就玩完了,還是最后國師親自替他解簽,說只要王爺能平安活到不惑之年,以后必定可以長命百歲、頤養(yǎng)天年。
國師都這么說了,逍遙王哪有不信的道理,四十歲之前整天都活的提心吊膽,出門必須得有兩千親軍護衛(wèi),因為怕被刺殺,吃飯用銀筷子試毒之后還專門養(yǎng)了三只貍花貓和五只土狗來試菜,畢竟有的食物一種沒有毒性,混起來卻劇毒無比,所以王府里的貓和狗每天燕窩人參、鮑魚熊掌,肥的路都走不動,不僅如此,據(jù)說逍遙王甚至就連行房事時都更皇帝一樣掐著時間,生怕自己縱欲過度,一不小心玩的花樣多了嗨了,就掛了。
洪熙三十三年春,第三代逍遙王徐斌順利的活到自己四十歲生辰,朝野震動、皇帝淚奔,特赦了十萬囚犯又免稅三年,西域進貢來的美女在保和殿整整跳了三天三夜的肚皮舞,第二天每個人的肚子上都清晰的出現(xiàn)了八塊腹肌,太宗皇帝淚流滿面的告慰先帝和兩代逍遙王,你們的孫子、兒子成功的活下來了。
而逍遙王府更是大擺筵席,大醉酩酊的逍遙王在宴會上哭的像個孩子,舉著剛抱著吐完的痰盂說“他奶奶的,老子以后終于不用提心吊膽的活著了。”
說者傷心,聞者流淚,宴席賓客也跟著一起哭了起來,我們以后也不用整天操心你一不留神就翹辮子了。
只見逍遙王大喝一聲,“今天是個好日子,心想的事兒都能成,不要再哭哭啼啼,諸位拿起酒杯,與孤王痛飲三杯!”
宴席歡鬧無比,逍遙王徐斌從未覺得自己有如此開心過。
可是,就在舉國上下都在為逍遙王慶生的第二天,他的獨子,也就是本該是第四代逍遙王的繼承人——世子徐澤,死了!
逍遙王宿醉之后醒來,得知消息的第一反應就暈了過去,當消息傳到朝廷的時候皇上懵了,滿朝文武眾臣也懵了,立于皇帝身側的太監(jiān)唏噓一聲,心想果真是“逍遙王不逍遙”啊!
逍遙王府從喜事變喪事,僅僅只用了一天時間。
悲慟的王爺悠悠醒來,第一句話就是要下令徹查世子死因,找出殺死世子的兇手,千刀萬剮、車裂剜心都不為過,可是調(diào)查來調(diào)查去,才知道世子死于冀州方圓百里最有名的青樓……宿花樓中,死因更是令人瞠目結舌,是與兩位花魁顛鸞倒鳳,縱欲過度死在了女人身上……
逍遙王世子身死的消息不到半天便傳遍了整座城市,得知消息的百姓們開心極了,誰不知道世子徐澤是整個冀州的第一禍害,帶著手下三百“鷹犬”這些年來不知道禍害了多少可憐女子,又有多少女子不堪受辱自殺而亡,若不是逍遙王權勢滔天,狗日的世子殿下早就被冀州那些恨之入骨的江湖俠士殺了八百回了。
這下禍害死了,百姓們開心壞了,各家的小姐互相奔走慶祝,喚上閨中姐妹開啟了瘋狂的購物行為,一時間胭脂水粉、綢緞珠寶暢銷一空,各家店鋪掌柜不得不打出“售罄”的牌子,遼東的百姓們熱鬧的像是過年一般,這可把王府侍衛(wèi)們可愁壞了,不到十日就抓到了五批在王府前扭秧歌、六批放煙花的刁民……
可憐兩代逍遙王為國捐軀積攢下的功德才換來如今的這張王位,要是他們?nèi)掠兄约旱闹貙O、孫子是這種死法,還不得氣的從棺材里爬出來。
王爺悲慟萬分之余,下令所有知道內(nèi)情的人不能傳出世子死因,上報朝廷上只說是酒后墜馬而亡,收到消息的皇帝喟嘆一聲,命欽天監(jiān)陰陽司選好吉日,好生厚葬這位可憐的逍遙王世子。
因為平安王地位尊貴,世子殿下的殯儀繁瑣復雜,每一日都有各種繁瑣的禮儀規(guī)格,死者死后的第七天也就是頭七日。
這一天,家人仆從穿著清一色的孝服守靈,王府管家將守靈人都遣散,因為在這一天里有民間傳聞說,死人的魂魄會重返陽間,而家人在這一天必須準備好飯菜食物送他最后一程,這過程之中不可以有人待在這里,據(jù)說是怕鬼魂瞧見家人留戀人間,而耽誤他投胎往生錯過時辰。
但是也有一種不同的說法,說是只有等死者過了頭七才可以蓋棺封釘,這是因為地府的鬼差難免有時候會拿錯那么一兩個人,如有冤案錯案,在這一天地府就會將陽壽未盡的人的魂魄放回陽間,他便可以由死而生,繼續(xù)生活在人間。
負責準備膳食的仆從將一盤糕點放在桌子角落,他偷偷瞥了一眼靈堂里巨大的棺木,人死復生之說他們村就有幾個老人說的有板子有眼的,說是小的時候親眼見過那個活過來的人,還說那人親口所訴他死過去的這幾日像是做了一場夢,夢到了自己去了一個陌生的地方,那里田舍屋壟、阡陌交通像是一個偏遠的小山村,有一戶人家一開門他竟然發(fā)現(xiàn)是自己死去三十多年的父母,父母見他滿臉訝異,說了一句“不到日子的時候,誰讓你來的。”那人正滿頭霧水的時候,身體便不由自主的倒飛出去,醒來就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棺材里了。
年輕仆人對這種說法心中是持有疑問的,他不禁想,說不定世子一會兒就會爬出來,隨即他打了一個冷戰(zhàn),世子殿下還是乖乖的去死吧,他要是真的活過來,還不定禍害多少人家,地府里的官老爺才不會拿錯人的。
王府管事瞧見有人發(fā)呆走神,一腳踹在了仆人的屁股上罵道,“磨蹭什么呢,還不手腳麻利點兒?”
準備好的膳食擺了一大桌,等所有菜都上齊了之后王府管事點燃幾根香插在香爐之中,沖著棺木和靈牌拜了幾拜,這才長嘆一聲,離開了滿是素縞的靈堂。
空蕩蕩的靈堂內(nèi),兩個身體透明的魂魄從天空飄下,手捧著一冊厚重書卷的青面小鬼指著正中擺放的棺材,堅定的說,“沒錯,就是這里了。”
而飄在他身邊的白衣鬼魂點了點頭,居高臨下的盯著那口價值不菲的棺材,然后他透明的身體緩緩的鉆進棺木之中。
鬼魂慢慢的和棺槨里的身體契合在一起……
逼仄狹窄的棺材內(nèi),臉上像是涂了一層白漆的少年緩緩睜開眼睛,入眼便是近在咫尺的棺材板,他覺得腦袋有點兒硌得慌,用眼角撇過,腦袋下枕著的是通體冰涼的瓷枕。
秋澤打量著自己的雙手,每動一下便會發(fā)出一聲如同黃豆爆響的聲音,這是因為肉體許久沒動的原因,他細細感受著這具身體傳來的一樣感覺,雖然摸上去很冷很硬,卻有一種很奇妙的真實感,他盡量在狹小的空間內(nèi)大動作的轉身,既然成功占據(jù)這具年輕的軀殼,他一刻都不想呆在這封閉的空間中。
他深呼吸一口氣,用盡雙手撐起棺木。
“給我起!”
可惜棺材板一動不動。
片刻后,他腿腳并用,沉聲道,“起!”
沉重的棺木并沒有像他想象的那樣被一腳踢開,棺材卻沒有松動分毫,用盡了辦法的秋澤怒不可遏,一腳踢在了棺材上,只是發(fā)出了“咚”的一聲。
外面,站崗守衛(wèi)靈堂的家丁狐疑的看了旁邊同伴一眼,小聲的問“你有沒有聽見“咚”的一聲?”
“什么“咚”的一聲?專心點兒別亂說話,要是被管事瞧見,少不了咱倆的一通板子。”
“我是真的聽見了聲音,好像就是從棺材里面?zhèn)鞒鰜淼摹!蹦侨四樕炭值恼f道。
“別他娘的亂嚼舌根,好好的守著靈堂就成了。”
……
一炷香的時間過去了,飄蕩的馬屁精急切的注視著不遠處的棺木,秋老大怎么還沒有出來,是不是沒有成功?按理說不應該啊,失去靈魂的軀殼就像是沒人看管的房屋,隨便普通的一個鬼都可以進去的,但是成功了為什么還沒有出來?莫不是發(fā)生了什么意外?
馬屁精決定一探究竟,身體飄到棺木里,便看到了正在努力踢著棺材的世子徐澤,“徐澤”看到馬屁精探進來的腦袋,頓時氣不打一陣來,怒道,“本公子叫你那么多次,你怎么才來?”
馬屁精惶恐,“小的沒有聽見啊,小的等你從棺材里出來等了半天,以為出問題了才看看,到底是怎么了,您怎么擱這兒還耗著呢?莫非是這棺材太豪華了,您舍不得離開?小的這就得要說您幾句了,咱來到人間是為了什么?是為了體驗人間,可不是為了體驗棺材的,您再磨嘰下去可真的就要入土為安了,快抓緊時間吧,太陽就要完全升起了,如果您等到正午的時候還沒有出來,咱就只能二選一,要么回地府要么寄生死物了……”
“閉嘴!”秋澤怒喝一聲,“你以為本公子不想出去嗎?這棺材這么重隔音效果也好,釘?shù)挠炙浪赖模液捌坪韲刀紱]人聽到,快點兒想辦法!”
馬屁精根本不知道,這棺材是上好的陰沉木打造,木料沉重光是抬進靈堂就用了三十多位腳夫。
“世子殿下”看著只探進一個腦袋的馬屁精怒道,“還不快去想辦法?我要是真悶死在這這兒,我要你嘗一遍油鍋蒸桑拿的感覺。”
馬屁精驚恐的縮了縮腦袋,以這位爺在地獄里說一不二的性子,自己還真的逃不了這一劫,急忙應諾一聲離開,透明的軀體飄直棺木上方……
“我好想真的聽見了什么,你說會不會是世子……”
剛才還一直否定同伴的家丁臉色煞白,聽著從里面?zhèn)鱽碓絹碓巾懙穆曇簦p腿打顫,舔了舔嘴唇道,“要不咱進去看看?”
人總是一種很奇怪的動物,明明心里害怕的同時,好奇心卻可以戰(zhàn)勝恐懼。
兩人緊緊的攥著手里的刀,腳步一點點的往里面挪動著,看見完好如初的靈堂棺木,再側耳聽聽,哪有什么聲音傳出來。
心中大定的守衛(wèi)挺直了腰桿,“瞧你嚇得那樣子,哪有什么鬼魂……”
他話還沒有說完,只聞一聲巨響,世子殿下的棺材板翻滾著飛在空中,然后重重的砸在了地上,只見沒了棺蓋的棺槨里忽然探出兩只胳膊,扶著兩側的棺材木一點一定坐了起來,死的不能再死的“世子殿下”先是扭了扭咔咔作響的脖子,然后臉上才洋溢著幸福的笑容,“還是上面暖和些。”
“啊——媽媽呀——”兩人齊齊發(fā)出猛男的尖叫,屁滾尿流、連滾帶爬、哭爹喊娘的消失在靈堂里。
坐在棺槨里的秋澤不屑的哼了一聲,有什么可大驚小怪的,“一群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