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亮看著面前「動物園影業(yè)公司」的新招牌，眉毛緊皺。

　　他是大明星費禮的經紀人。

　　費禮出身電影世家。

　　他父親是老一代演員。

　　母親是電影制片廠的劇本編輯。

　　妹妹則為一家電影雜志撰稿。

　　受到家庭的熏陶，費禮很早就進入這個行業(yè)了。

　　參演的第一部電影就票房大爆。

　　他也憑借此片，獲得三大電影大獎之一，金鸞獎影帝的提名。

　　此后，費禮便一發(fā)不可收拾，成為各大電影頒獎典禮上的常客。

　　不久前，一個名為《忠犬八公的故事》劇本寄到他的郵箱。

　　這只是幾百萬的小制作。

　　制片方和導演也都名不見經傳。

　　經紀人本來準備直接推掉。

　　費禮卻覺得這個劇本挺有潛力，想和導演繼續(xù)接觸一下。

　　經紀人和演員是一體的。

　　經紀人的工資，往往是以其客戶的薪水為基礎，按比例抽成。

　　他們之間的關系，類似于小丑魚和海葵，合作共生。

　　而這部關于狗狗的電影投資太低。

　　如果費禮參演，賺到的錢少得可憐。

　　那也意味著經紀人也將一無所獲。

　　彭亮心里自然是一百個不樂意。

　　然而，發(fā)工資的人永遠是對的。

　　費禮獲獎無數(shù)，積攢的身家也足夠過上優(yōu)渥的生活，有本錢任性一兩回。

　　彭亮無可奈何，只好按照劇本末尾提供的地址，親自跑一趟。

　　抵達制片公司后，他看著寒酸的大門，心情愈發(fā)憋悶了。

　　“果然是小公司，裝潢簡陋得不像話。這些年影視行業(yè)發(fā)展迅猛，導致什么阿貓阿狗都想摻進來分一杯羹。這種小作坊，能拍出好片子才有鬼了。”

　　彭亮一邊腹誹，一邊大搖大擺地推門而入。

　　忽然，他身形一僵。

　　在大堂前臺的后面，坐著一個漂亮得不像話的女人。

　　她穿著古代風格的服飾，皮膚白皙，長長的頭發(fā)幾乎快垂到地上，還呈現(xiàn)出反常的藍色。

　　整個人打扮得十分怪異。

　　“這看起來應該是近年來很火的Cosplay吧！「動物園影業(yè)」又不是動畫公司，怎么會找一個角色扮演的人來當前臺？”

　　彭亮一頭霧水。

　　國內動漫以低齡化為主，受眾大多是十幾歲的小孩子。

　　電影公司很少涉及這一塊兒。

　　彭亮覺得動漫太過幼稚，也一點都提不起興趣。

　　不過，眼前這個前臺小姐實在是太耀眼了。

　　她膚白貌美大長腿，好像從畫里走出來的一般。

　　連一向對動漫不感冒的彭亮，都不禁被她深深吸引，視線挪都挪不開。

　　打個比方，梁眉是二向箔，彭亮遭到他降維打擊，正逐漸從三次元向二次元轉化。

　　梁眉自顧自對著鏡子補妝。

　　洪塵一個人跑路，把他丟下來看家。

　　梁眉枯坐無聊之下，就重操舊業(yè)，開啟了「一直女裝一直爽」模式。

　　小心翼翼地戴好美瞳，梁眉收好鏡子，然后掃了一眼滿臉癡漢相的彭亮，見怪不怪道：“有何貴干？”

　　聲音渾厚有力，亮若洪鐘。

　　晴天霹靂！

　　彭亮目瞪口呆。

　　男人的聲音！

　　這么可愛竟然是男孩子？！

　　他不敢相信。

　　但對方脖子上凸起的喉結，明明白白昭示出來。

　　人家是24K純爺們兒。

　　此時，彭亮內心幾乎是崩潰的。

　　降維打擊后，他慘遭升維攻擊，從二次元又破碎重組成三次元。

　　好在，經紀人的日常工作就是幫明星擦屁股，見怪不怪，三觀早就毀得渣滓都不剩了。

　　彭亮吸了口氣，把被維度武器反復蹂躪的身心重新拼湊起來，自我介紹道：“我叫彭亮，是費禮的經紀人。”

　　說著，他把名片遞過去，下巴也稍稍揚起。

　　費禮是著名影星。

　　在娛樂圈，他的名字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有些導演為了請他拍戲，就會千方百計找上經紀人，拉關系。

　　飯局和大保健都是基本操作。

　　能讓彭亮主動找上門的，放眼整個娛樂圈，還真找不出幾個。

　　梁眉卻無動于衷道：“SO？”

　　彭亮皺了皺眉道：“我們覺得《忠犬八公的故事》劇本還行，費禮有意參演，于是派我來和制片方接洽。你們制片人呢？”

　　梁眉沒好氣道：“死了！”

　　彭亮愣在原地：“啥？”

　　這時，聞訊趕來的阮會計滿頭黑線，急忙解釋道：“他在開玩笑，老板有事外出了。”

　　彭亮松了口氣。

　　差點以為白跑一趟了。

　　阮會計迎上來道：“有什么事可以跟我們說，我會如實記錄下來，等老板回來再處理。”

　　她一邊說，一邊給悠哉悠哉化妝的梁眉打眼色。

　　梁眉不給面子道：“看我干嘛？我只是個小前臺。”

　　他還在為留下來看家一事感到不爽。

　　阮會計面露無奈道：“老板臨走前交代過，如果有什么事上門，都交給你來負責。”

　　梁眉冷哼一聲：“那家伙倒會當甩手掌柜！”

　　雖然口頭不服，可他還是依言站起來，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款款朝會議室走去。

　　阮會計對著經紀人伸手笑道：“請！”

　　彭亮心情頗為不快。

　　他在圈內摸爬滾打十幾年，好歹算個有頭有臉的人物。

　　這個公司竟然讓一個前臺小姐……不，應該是前臺小哥來招待他。

　　實在太不把人放在眼里了。

　　彭亮想掉頭就走。

　　然而，費禮對這個項目青睞有加。

　　如果空手而歸，客戶那里不好交代。

　　猶豫一陣后，彭亮還是選擇留下來，跟著進了會議室。

　　當然，打死他也不會承認，這其中也有梁眉太漂亮的因素在。

　　梁眉大刀金馬地斜靠在沙發(fā)上，翹起二郎腿，坐姿霸氣得跟壓寨夫人似的。

　　阮會計看得胸口發(fā)悶，沖了兩杯咖啡端過來，隨后坐在一旁把關。

　　彭亮從包里掏出劇本推過來，直接表明來意道：“我就直說了，費禮看中了《忠犬八公的故事》這個項目，想跟你們合作。”

　　梁眉慢條斯理品著咖啡，一點搭理他的意思都沒有。

　　阮會計無奈地接過話茬道：“費禮是一線大明星，在圈內有口皆碑。能請到他加盟，是我們公司的榮幸。”

　　聽到這話，彭亮終于找回了一些久違的自信，昂起腦袋道：“我們雖然對這個劇本感興趣，但想要費禮參演，還有幾個條件。”

　　阮會計知道肉戲來了，頓時正襟危坐道：“請說！”

　　彭亮豎起手指道：“第一，費禮的片酬不能低于兩百萬，還要后期分成。”

　　梁眉眼皮一抬道：“這么便宜？”

　　彭亮腦子有些轉不過彎來。

　　便宜？

　　和制片方打了這么多次交道，他還是第一次碰到，有人嫌報價低的。

　　阮會計無語凝噎，趕緊補救道：“他的意思是，你們要價太高了。這部電影是小成本制作，總投資才不過五百萬。光費禮一個人的片酬，就吃掉五分之二預算。如果答應下來，影片的質量會受到嚴重影響。”

　　經紀人卻絲毫不讓步道：“按照正常的行情，費禮的片酬一直在四百萬左右。這個價格，我們已經做出了很大的讓步了。”

　　阮會計無話可說。

　　他知道，這是事實。

　　經紀人繼續(xù)說出條件：“第二，我的客戶要求簽訂一份訂金協(xié)議。”

　　梁眉疑惑地轉過頭來：“訂金協(xié)議？”

　　阮會計一五一十解釋道：“所謂訂金協(xié)議，是指無論影片是否能夠順利上映，或者最終票房如何。演員都會獲得一筆費用。在這樣的協(xié)議中，明星通常會同意在特定的日期獲得一定數(shù)額的款項。至于片子是否融資成功。與他們無關。”

　　經紀人端起咖啡，輕輕吮了一口道：“如果費禮參演這部影片。以其知名度和影響力，可以吸引更多知名的演員加入。發(fā)行商也更樂意開出更優(yōu)厚的條件。你們也有了宣傳的物料。這是一筆很劃算的買賣。”

　　阮會計掌心微微出汗。

　　在影視行業(yè)，訂金協(xié)議確實不少見。

　　不過，它往往只出現(xiàn)在那種大制作中。

　　而有資格簽署這種協(xié)議的，也無一不都是大牌明星。

　　費禮雖然足夠有名，但票房號召力和那些真正的巨星相比，還是有著不小的差距。

　　這個經紀人擺明是看動物園影業(yè)好欺負，趁機提高身價，順便把風險轉移到他們身上。

　　梁眉面容卻依舊平靜，古井無波道：“繼續(xù)！”

　　彭亮乘勝追擊笑道：“謝有為導演正在拍攝一部大片，費禮飾演其中一名重要角色。”

　　阮會計忍不住掩唇驚呼：“謝有為導演？”

　　梁眉挑了挑眉問：“他是誰？”

　　阮會計面容微肅道：“眾所周知，四海兄弟是「五影」之一，勢力雄厚。而謝有為便是四海兄弟旗下的大導演。他擅長拍攝喜劇電影，風格深受觀眾喜愛。連續(xù)幾年推出的賀歲電影，在圈里圈外，都掀起了很大的波瀾。去年，他更是一舉奪下國內票房冠軍的寶座，風頭一時無兩。”

　　隨著她的講述，彭亮胸膛也越挺越高。

　　謝有為是當前國內最具票房號召力的導演之一。

　　想跟他合作的演員，能從喜馬拉雅山頂，一直排到馬里亞納大海溝。

　　能獲得他的青睞，本身就象征著一種圈內地位。

　　在這部電影中，費禮扮演一名重要配角。

　　盡管戲份不多，但如果拿這個角色和其他電影的主角換，肯定有無數(shù)人打破頭搶著要。

　　梁眉淡淡應了一聲道：“哦！”

　　彭亮揚起下巴道：“費禮的檔期挪不開。所以，我們希望你們能推遲拍攝日期，等他有空了再開機。”

　　阮會計無比為難道：“公司的籌備工作已經接近尾聲。所有器材都躺在倉庫里，劇組也組建得七七八八。如果拍攝延期，我們前期這么多投入，無異于都打水漂了。”

　　彭亮舒服地靠在沙發(fā)上道：“那些器材可以退回去嘛！反正都是租的。劇組的規(guī)模也小，人數(shù)應該不超過一百吧！就算解散了，也損失不了幾個錢。對于你們這樣初出茅廬的制片公司來說，和一線大明星合作，這樣的機會可遇不可求。些許損失，也是值得的。”

　　阮會計心情陰沉如水，卻敢怒不敢言。

　　這時，一直作壁上觀的梁眉輕輕發(fā)笑，忽然附和道：“有道理！”

　　彭亮心中大定道：“既然你們同意了，那我馬上去回復。合約的擬定，也可以盡快提上日程了。”

　　梁眉沒有回應，反而一撩頭發(fā)，擺出一個禍國殃民的誘人姿勢道：“你覺得我長得美嗎？”

　　彭亮喉嚨劇烈地滾動了一下，下意識脫口而出：“美……”

　　梁眉卻美瞳驟瞇道：“可你長得這么丑，為什么敢想得這么美？”

　　屋內鴉雀無聲。

　　沉寂良久，阮會計率先反應過來，忍不住「噗嗤」一笑。

　　彭亮猛地站起來道：“你……什么意思？！”

　　梁眉從容不迫道：“意思很清楚，上面幾個條件，我們一條也不答應。你可以打道回府了。”

　　彭亮臉色鐵青道：“你不過是區(qū)區(qū)一個前臺，根本沒資格代表制片方！”

　　梁眉自顧自玩弄著頭發(fā)道：“動物園影業(yè)的管理層目前只有三個人。洪塵不在，公司就是由本公子說的算。”

　　彭亮有些難以置信，詢問的目光投向阮會計。

　　阮會計無奈地點頭承認。

　　彭亮不禁火冒三丈。

　　本來以為這樁生意手到擒來。

　　結果碰到這樣一個畫風不對的圈外人。

　　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

　　談判談到這份兒上，再繼續(xù)下去，也是白費工夫了。

　　彭亮在娛樂圈混跡多年，經紀人的基本素養(yǎng)還是過硬的。

　　他深吸了口氣，強行壓下沸騰的怒意道：“對于這個決定，我們感到遺憾。希望日后有機會再合作。”

　　梁眉大手一揮道：“慢走不送。”

　　彭亮一把抓起桌上的公事包，氣得轉頭就走，半秒鐘也不愿再待下去了。

　　阮會計趕緊追上去，好說歹說：“抱歉！梁眉是從法蘭西留學的海歸，性格浪漫隨意，不知道影視圈的行情。貴方提出的要求，我都記下來了，稍候會一一稟告老板。買賣不成仁義在，希望我們雙方繼續(xù)保持良好的溝通。”

　　“嗯……”

　　彭亮悶聲悶氣地敷衍著，腳步卻越走越快。

　　不一會兒，他就打車絕塵而去，遠遠消失在視野中。

　　阮會計面露苦笑。

　　這下是把他得罪狠了。

　　雙方沒有當場撕破臉皮，彭亮的職業(yè)素養(yǎng)功不可沒。

　　阮會計返回公司。

　　此時，梁眉斜靠在前臺上，慢條斯理地梳著自己的假發(fā)，仿佛什么事情都沒發(fā)生過。

　　阮會計忍不住抱怨道：“你太沖動了。他提的那些條件固然苛刻，但費禮是一線明星，名氣貨真價實地擺在那兒。咱們做出一些讓步，也在情理之中。”

　　梁眉頭也不抬道：“那家伙明擺著是獅子大張口。我不缺錢，可討厭被人當冤大頭。”

　　阮會計重重嘆口氣道：“那也不用把話說到那種份上啊！費禮在圈內有著廣泛的人脈，尤其是謝有為導演。他現(xiàn)在如日中天，還背靠「四海兄弟」這樣的巨無霸。咱們根本招惹不起。”

　　梁眉直接甩鍋道：“天塌了也砸不到我們頭上，自然有洪塵去應付。誰讓他是老板呢！”

　　阮會計滿頭黑線。

　　這是管殺不管埋啊！

　　梁眉合上鏡子，自信笑道：“放心！洪塵那家伙骨子里比我還任性。如果他今天在場，那個裝腔作勢的經紀人早就被轟出去了。”

　　阮會計翻了翻白眼道：“我覺得，還是你被轟出去的可能性更大。”

　　梁眉伸出手挑起她的下巴，語氣幽幽道：“那你會幫我說話嗎？”

　　“……會！”

　　……

　　片場里，費禮穿著戲服正在背臺詞，忽然接到經紀人的來電。

　　電話里，彭亮把這次會談的結果如實相告。

　　不僅如此，他還添油加醋地描繪了一番，對方態(tài)度有多囂張，嘴臉有多可惡。

　　總結下來就是一句話，咱們熱臉貼了冷屁股。

　　費禮聽完，語氣沉沉道：“既然如此，那就算了。”

　　他確實比較看好《忠犬八公的故事》這部電影。

　　制片公司一口回絕，倒是真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不過，費禮也沒太放在心上。

　　在影視圈內，一個項目往往要經過層層篩選，演員陣容才能最終確定下來。

　　耗時幾個月，甚至數(shù)年，都是常態(tài)。

　　每年，光自己推掉的片約，大大小小加起來估計高達近百部。

　　如果拒絕一次，雙方就鬧掰一次。

　　那圈內基本上就找不到活人了。

　　再說，《忠犬八公的故事》劇本雖然不錯，畢竟成本太低。

　　導演又是個雛兒，沒有制片經驗。

　　此片撲街的概率，就跟乒乓球華夏隊VS米國隊一樣，基本上毫無懸念。

　　所以，推掉也一點不可惜。

　　費禮很快就把這件事拋到腦后，專心研究起手中的劇本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