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的剛剛好,弗洛伊德想到。
眼前幾縷火星飄散出去,煤油燈驟然失去了光亮,弗洛伊德獨坐窗前。
這個時候,踩在木地板上的腳步聲,干凈的開門聲,傳入耳中。
房門朝內打開,一雙黑色皮鞋踏入白月光。
“你啊,不鎖門,知道我會來?”
月光現出了來者的下本身,黑暗隱去其上半身。
“夜鶯沒給你說鑄幣的事嗎?不要明目張膽地亂用。”
說著,他隨手將一個黑色的東西扔出,落到地上后滾了一圈,正好停在弗洛伊德腳下。
月光顯出了其真容,半截白皙的手臂。
女人的斷肢,手掌還緊握著,斷口還有血自然地流出。
“那女人死了都不放開,干脆切下來了。”
弗洛伊德明白了,這大概是白天收了自己鑄幣的女人的手。
“物歸原主,哼哼。”
像是做了好事,男人黑暗中的眼睛直刺半面向這邊的弗洛伊德。
弗洛伊德將視線收回,說道:
“叔叔,我沒想到是你親自帶隊,啊——因為“夜鶯”的關系,我不太想面對你啊。”
一瞬間,男人的氣勢變得壓抑。
“臭小子,你還知道提她,你知道我會找你算賬吧?”
“算是吧,不過,我現在不能給你個交代。
弗洛伊德一頓,沉默少許后,說道:
“有更重要的事等著我去做,我不希望因為我的關系把家族的名聲搞臭。”
“已經臭啦。”
那氣勢又轉瞬消失不見了。
“呵呵……”
“哈哈哈哈……”
不明不白的,兩人因此笑了起來。
“不過啊——”
弗洛伊德的眼神從始至終沒有絲毫波瀾。
“我想你搞錯了幾件事——”
被身體擋住的左手手指逐漸開始律動。
“首先,我這次不是來找你算賬的,她也不在這里,對吧?”
“是的,叔叔。”
“喂喂喂,真沉不住氣呀,你的氣場都撲我臉上了。”
這下,弗洛伊德真正將面龐對向那還在半開玩笑的男人。
“你眼睛在發光耶。”
弗洛伊德睜大了雙眼,那神情像是饑漢子看到了少女,守財奴看到了金子。
男人不在意似的繼續說道:
“第二件事就是——”
貫通全身的力量悄然下沉,緊繃的肌肉突然陷入沉默。
超出弗洛伊德預想的情況莫名發生了。
“對于追捕并帶回利博雷特·斐爾斯溫德的行動這件事,你說錯了一點,那就是,帶隊的并不是我——”
弗洛伊德發現自己全身都動彈不得!
而一只手掌不知什么時候已經從身后拿捏住了自己的脖頸……
男人上前兩步,現出了他有些年紀的臉龐,他的雙眼中映出了弗洛伊德所未見的身影。
就在弗洛伊德的身后的暗處中佇立著一個人影。
是誰?
第一次,弗洛伊德的眼神動搖了。
被弗洛伊德叫做叔叔的男人繼續說道:
“而且,說是帶隊,其實也就兩個人,我其實也是被順手逮住的。”
男人干笑兩聲后,一個厚重的聲音響起。
“由不得你小子胡鬧了,快跟我走,這里不是你待的地方。”
男人小聲嘀咕道:
“對啊,好巧不巧,偏偏是黃金城。”
不由得吞下一口唾沫,弗洛伊德陷入了暫時的震驚。
因為他身后站著的正是因蒂斯克萊米雷特·克林·斐爾斯溫德本人!
“桑那孩子也在你這兒吧,把她叫來,我帶你們一起回去。”
呼——
稍微沉下心來,弗洛伊德鄭重說道:
“爺爺,我不會回去的,桑弗雷爾也不會跟您走。”
“我可不打算聽你的理由。”
這聲音一下子在弗洛伊德的腦海里回蕩,眼前的男人也變得逐漸模糊扭曲起來。
咬緊牙關,弗洛伊德盡力從嘴里迸出話語:
“您是打算放任黃金城不管嗎?還是說想讓叔叔來解決這件事?”
室內的氣氛隨著這句話發生了變化。
“額……”
如同被卡住了喉嚨,弗洛伊德面前的男人發出一聲促音。
“怎么,你知道了?”
老人的這句話一出,弗洛伊德頓時輕松了不少。
“這……正是我……來黃金城的原因。”
被叫做叔叔的男人也表情嚴肅地看向弗洛伊德。
在弗洛伊德眼里,此時那男人的眼神竟也是從未見過的——寫滿威脅。
“我知道,因為我已經在這里睡了一會兒了。”
沉默——
“也做了夢,我證實了,就如家族的消息說的一樣。”
老人驟然發力,弗洛伊德的額頭徑直砸向地面。
噗的一聲,弗洛伊德的臉幾乎砸進了地板,掀起了許多木頭間縫隙里的塵灰,旁邊的木地板也出現了道道裂紋。
“眼前的道路漸漸消失,最后只剩一條,身后的一切被關在門外。
“就和姑姑信里說的一樣……”
即使如此狼狽,弗洛伊德也堅持把話說完了。
叔叔不禁將視線看向老人。
“好啊——
“你們一個二個都不讓我省心,尤其是你,利博雷特!”
“爺爺……”
“這次,家族不會再將就你了,你也別指望身為族長的我會來幫你。”
“我知道……”
“你就和你那愚蠢的姑姑留在這兒等死吧!”
男人連忙問道:
“那桑弗雷爾呢?”
“她本就非我族內,要跟著這臭小子是她的自由。”
“老爺……子……”
男人話還沒說出口——
“我的話就說到這里。”
男人只好作罷。
窗外吹進一陣夜風,一陣安靜。
弗洛伊德將身體撐起,才剛抬頭,臉就被一腳踢中,整個人都側翻了出去。
男人還沒走。
“利博雷特,我會盯著你的。”
說罷,他轉身離開。
弗洛伊德坐起來,看起來和之前判若兩人,額頭上滲出了血漬,臉上也蓋了一層灰。
他摸了摸被踢的側臉,喃喃道:
“保護好……她嗎?”
弗洛伊德抬頭望向月亮,勾起嘴角。
呵……
“渣滓……”
弗洛伊德站起身來,一只手摸了摸嘴唇,一只手將衣服上的灰拍掉。
撿起那截手臂,弗洛伊德發現確實是握得相當緊。
收回那枚伊可金鑄幣的同時,弗洛伊德看到灑滿月光的地上多出來一道影子。
他淡然說道:
“還在嗎,他們?”
“都走了。”
“嗯……”
“族長要你怎么做?”
“要我們查明真相,找到姑姑……”
“他居然會答應你,我真沒想到。”
弗洛伊德回過頭來看向窗前背對月光站立著的女子。
他一臉血和木灰,微笑著說:
“哪里,明明是我答應了他。”
“嗯?”
女人露出些許疑惑。
……
“啊?”
男人似乎終于是反應了過來。
“你說,那小子是你安排過來的?”
因蒂斯克萊米雷特·克林·斐爾斯溫德泰然說道:
“一半一半吧。”
“什么……一半一半?”
老人自然地看向男人,男人察覺到移過去的視線正好撞到老人的直視。
老人的眼睛有著難以言喻的氣勢,仿佛星河山海皆在此處,無窮變數盡在眼前。
短短一個照面,老人又收回視線,兀自向前走去。
男人卻定格在了這一刻,久久回不過神來,睜大著雙眼杵在原地不動。
而這一刻過后,男人覺得自己理解了一切。
“你要相信那個孩子。
“就這么辦吧,不準有意見。”
前方的身影留下這兩句話后逐漸消失了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