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早不知道是不是真有命中注定這回事。
但她走的每一步是沒法選的。
每次面對不想走,又不得不走的那一步時,櫻早總會無端端的想起那一雙睜著眼流淚的眼睛。
它們是在等自己的那一刀。
櫻早等的是,命運的那一刀。
其實沒什么兩樣。
櫻早今天回來這座城市,是來找未婚夫的。
就像她出生沒法選,要干這一行也沒法選。
注定將來要當烈士更沒法選一樣。
這個未婚夫也同樣沒得選。
櫻早的未婚夫姓申屠,叫十一。
這個十一,并不是說他在家里排行十一。
而是因為“十一”是艾歐尼亞的國慶節。
從這個名字,便足以看出申屠老爺子精忠報國的一片赤誠之心。
申屠是整個三號大院里,烈士出的最多的那一家。
哪怕是最囂張的弗雷爾卓德的毛子們,甚至干事從不講行規,最狠最絕的比爾吉沃特的鬼佬。
聽到申屠這個姓氏,牙齒也忍不住會打三下寒戰。
別人干這行,那是為錢,為權勢。
不得不拿命去拼時,絕大多數也是受威脅。
或者是眼下的利益值得他們拿命去賭一波。
說到底還是為自己。
可申屠不為自己,他們為的是國家,為的是十六億的蕓蕓眾生。
所以這些人從來不怕豁出去拿命和你拼。
不怪外國的鬼佬們提起京城三號院子的艾歐尼亞人,就說是一群瘋子。
他們不是瘋子,是櫻早從小接受的教育便是如此。
在她連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還不明白時,大人們已經教好了他們做好光榮犧牲的準備。
從記事起,櫻早聽過申屠老爺子說過最多的一句話便是,申屠英明一世,沒想到在他這一代,竟出了個逃兵,
這個逃兵說的是,每逢大家接受為國捐軀的思想教育,十一總會忍不住起來跳腳:“反正我將來是不會上戰場,要去你們去。”
申屠老爺子哪能咽得下這口惡氣,總會顛著一雙瘸腿,拿著竹條,滿院子追著他跑。
這副畫面大家從小就已經見怪不怪。
他不肯光榮犧牲,就打到他肯光榮犧牲。
實在辦不成,那就不如當場讓他光榮犧牲得了。
院子里的都說十一是軟骨頭,但在對抗老爹時,他總表現的特別硬氣:“要犧牲你怎么不去犧牲!”
申屠老爺子沒能犧牲在戰場上,是他這一生最大的恥辱,也是最大遺憾。
那是櫻早第一次不服氣命運的安排。
一想到自己將來要嫁給這樣一個沒出息的窩囊廢,她就覺得真不如犧牲好了,至少還光榮。
其實在年歲稍微漸長后之后,櫻早和同齡人們早已經弄清楚了光榮犧牲,和大人口中所形容的根本不是一回事。
要說心里不怕,那是假的。
但大家都知道,這是自己的命,逃不掉。
逃不掉就算了,還平白無故的挨一頓打,不值當。
櫻早真的沒想到,自己的未婚夫從小便立志要做逃兵,竟然還真讓他逃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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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早有個習慣,每到一座城市,一定會進教堂做禮拜。
她生來就不信神,就像那些生來就信的人一樣。
在十五歲時,算命的就說櫻早會在二十六歲死于非命。
從那以后,櫻早隨身的手袋里總會放一本硬殼的《德瑪西亞圣經》。
說是信,其實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那種信。
十一也信過神。
后來不信了。
但在不信之后,又改了個神的名字。
那時的櫻早已經知道,所謂的命運,其實是神寫好的劇本,躲不過逃不了。
凡人竭盡全力想要盡一點心力,能做的無非也是像十一那樣兜兜轉轉,原地打轉而已。
如今是櫻早已不像以前,瞧不起那個做逃兵的未婚夫。
但她對十一的感情,到底是不是愛,她也說不好。
其實也不重要,反正這件事從來由不得自己來做主。
不過櫻早可以肯定的一件事,十一是自己身邊唯一改變命運的人。
他在地上挨了上百頓的毒打,終于打贏住在天上的那個神。
這件事櫻早從沒有提起過,但她打心底的希望,他能夠一直贏下去。
現在的申屠十一早就不叫申屠十一。
他的新名字叫迦南,意思是,神給地上的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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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廉價的出租屋后,櫻早順著門牌號,找到了十一的房間。
門鈴都沒有,只好用手去拍門。
沒一會兒,門開了。
櫻早剛想跳過去給個久別重逢的擁抱,沒想到門后頭出現的不是十一,而是一個只穿了條褲衩,頂著爆炸頭的黃毛。
櫻早聞到了對面身上的酒氣,目光往下一瞥。
她想著自己如果趕緊把目光撤開,會不會顯得太做作了。
沒想到那男孩羞紅了臉,往后倒跳一步,發出了一聲呼天喊地的鬼叫。
“你……你是誰?”
“你又是誰?”
“你是來找浩南……不,迦南的嗎?……我……我是他朋友?”此時黃毛腦中已經是一團漿糊,但他也沒想到,面前這個絕世美女聽到“朋友”這兩個字,臉上所出現的表情,簡直聽到了迦南上太空還要稀奇。
這時猴子揉著惺忪的睡眼,走出了,定睛一看,差點傻眼:“我是打游戲打瘋了嗎?這……這不是阿貍嗎?”
跟在后面的程慕也傻了,糾正猴子的口音:“是阿貍,不是安妮!”
“你們都是十一……不,迦南的朋友嗎?”
三個人齊齊點了點頭。
櫻早歪著頭嫣然一笑:“好巧哦,我也是他的朋友。不過是女朋友。”
這時三個人往下一看,發現自己都是掛了條褲衩,連忙見鬼一樣頭沖回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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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早一邊幫忙收拾亂糟糟的屋子,一邊朝迦南問:“怎么走了?本來還想請你的朋友們吃頓飯呢。”
“識相唄。”
迦南打了個呵欠,一嘴的酒氣。
“不是戒了嗎?”
迦南沒吭聲,開始鼓搗起櫻早包里的那本《圣經》。
這本書拿出來掂在手里就感到重量不對勁,一翻開,果然有蹊蹺。
書中間被挖空了,凹槽里藏著一把袖珍的手槍。
迦南剛想拿出來把玩一下,卻被櫻早反手按住:“上好膛了的。”
說著,她湊過身來,似笑非笑的問了一句:“不是說好做逃兵的嗎?那個戰隊是怎么回事……”
迦南沒有吭聲,一把拉過櫻早的手,不由分說的就往自己身下按。
他的槍也已經上好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