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所中連同楊諸在內,有十幾號人物。胡亥進來后行禮一番,開門見山地道:“各位鄉(xiāng)紳望族,在下胡堅,蒙夜郎句町方國小祭主委托,得知嚴道官方失德,民眾大亂,急需治理。只因天下紛爭四起,朝廷無力整肅大局,故行此權宜之計,愿與各望族合兵一處,重整縣治,恢復秩序,安撫百姓,清剿亂民,各位意下如何?”
楊諸問:“公子若接管治所,我等鄉(xiāng)間宗族如何自處?”
胡亥說了四個字:“原封不動。只需在整頓縣治時配合即可。”
有人問:“雖說天下大亂,但萬一朝廷派人來,該如何是好?”
胡亥道:“放心,介時一切著落于在下身上。在下以性命擔保,只要另有賢能上位,當即奉還治所,絕無二話。”
這話說得很委婉,言下之意,萬一將來朝廷追究,你們也不用承擔造反的名義,只要說是被我脅迫的就行。
在座的除了少數(shù)秦人,大多是少數(shù)民族人物,對于句町臨時接管倒并無異議,但中間總有幾個刺頭,有人問:“閣下何德何能,能替句町代管縣治?本縣萬戶人家,豈是尋常人等,說管就能來管的?”
不得已,胡亥只好搬出老辦法,“在下鬼谷門人,大甲子首徒,蒙句町王垂青,現(xiàn)于句町任軍師之位。如若各位不服在下,可由句町王親自和諸位交涉。”
到此時,茶木雅給他安的頭銜總算起了點作用。這話里暗藏威脅,畢竟這些人并不了解句町的內政,以為小祭主肯定和句町王是一伙的,如今這個局面,要是小祭主回去匯報一聲,句町王興兵來犯是完全有可能的。而這些人被秦人統(tǒng)治已久,換回被蠻夷管制,還不如選個知書達理的文化人。
胡亥又道:“如今在下人馬就在城外,只要各位同意,立即入城開始整肅。若各位信不過在下,可由蘇全大人掌兵。”
眾人開始議論紛紛,最后還是楊諸發(fā)話:“各位,我信得過蘇全大人。此時城中大亂,刻不容緩。縣治一日不成立,嚴道就一日不得安寧。我贊同公子建議。”
楊諸一表態(tài),他平日交好的大戶頭領紛紛表示附和,當然不是沒有異議,有人悄聲提醒楊諸,“大人,表面是句町來此接管,但明眼人都知道是滎經官員來此主事。這胡堅公子來歷不明,讓他出面合適嗎?”
楊諸也是老奸巨滑,低聲道:“正是他來歷不明才好,萬一上頭追究下來,一切推在他身上便可。反正他就這么點人馬,還怕他翻天不成?反正事是他做,我們樂享其成,有何不可?”
這下再無人有異議,胡亥讓井通知游巨帶兵入城,再由眾大戶提名,蘇全保舉,由楊諸出任丞史,暫列為嚴道最高行政長官。
隨后由胡亥代為發(fā)布政令,宣布縣治所重新成立,出具臨時法規(guī),嚴禁一切擾亂治安的行為,從各大戶抽調人馬,組成治安軍巡查各街各村,嚴打罪犯,保護鄉(xiāng)土百姓,恢復正常勞動和經商秩序,廢止一切從前縣治要求的苛捐雜稅。
政令一掰,深得民心。其實胡亥這一舉動是效仿劉邦,在保留秦律的原有框架上,廢掉一些嚴苛的,不近人情的法律,大力減輕百姓負擔,收攏人心,同時讓各大戶推薦的人各司其職,盡快讓管理恢復正常。
楊諸其實什么也沒做,他見胡亥把一切整頓得井井有條,不消一日就平息城中混亂,鎮(zhèn)壓了一批搞亂縣治的帶頭份子,而且并沒有動用城外的兵馬,只起個威懾作用。
“恕老朽眼拙,公子果然有經世之才。”楊諸頗為佩服,勸道:“公子,以老朽之見,何不直任縣令之位,這樣行事既方便,也名正言順?”
胡亥笑道:“在下畢竟是外人,何況有事在身。其實在下所作所為,還是圖那件舊事。”
楊諸問:“可是為借兵一事?”
“正是。只要貴縣肯幫忙,千金之酬謝,依舊作數(shù)。”
楊諸不禁意外,現(xiàn)在胡亥行管政令,若是要召兵,完全可以直接開始。但他還是和自己商量,說明他真的不是貪圖嚴道縣的權力。
便道:“公子為嚴道幫了大忙,若是信得過在下,召兵一事老朽愿意代勞。”
楊諸心中清楚,別說千金,正常召兵,有個三百金都足夠了,何況嚴道是個窮縣,又民風彪悍,實在是輕而易舉。
胡亥就等他這句話,“丞史大人急公好義,在下深感大恩,此事就有勞大人了。”
游巨對胡亥的做法頗為不解,認為都已經進入嚴道縣,而且還在治所權力中心了,何必還要通過楊諸來召兵呢?
胡亥道:“千軍易得,一將難求,這些嚴道的兵就算召過來,如果不是他們熟悉的人帶他們是很難服眾的,到時帶兵的人是你?還是我?還不是得從嚴道的頭面人物中挑?何況,兵不是召過來就行了,總得有人訓練他們吧?”
游巨不是傻子,終于明白:“公子真正的目的是想收楊諸為將?”
胡亥道:“游巨將軍,你們終歸是維羅大人的人,隨我來夜郎十多天了,終歸要回去的,我不這樣做,到時身邊可再沒有武將了。”
游巨心中觸動,他聽出胡亥話中有戀戀不舍之意。這段日子下來,他也逐漸和胡亥有了主仆之情,對胡亥的本事和見識都是相當佩服的。一時怔在那兒,不能言語。
胡亥又吩咐他,自己要盡快回夜郎,讓他在嚴道縣繼續(xù)按自己發(fā)布的政令,按部就班地執(zhí)行即可,同時要和楊諸等嚴道大戶搞好關系,多結善緣,方能便宜行事,一定要多用敬語,切不可像那時向楊諸挑戰(zhàn)一樣,目中無人,魯莽沖動。
游巨連連答應,表示自己很佩服楊諸的本領,就算看在公子面子上,也會與他和睦相處。
胡亥仍不放心,返回滎經后又和蘇全作了溝通,讓他多加協(xié)助游巨,關注嚴道縣,待練兵結束,早日與嚴道縣合兵一處,以備介時調遣。蘇全自然滿口答應。
安排好兩縣事宜,胡亥和陳子陵,阿琉、汪平重返句町。
考慮到陳子陵和阿琉都有傷在身,蘇全給他們安排了一輛馬車。汪平自愿擔起車夫的職責。當汪平與陳子陵見面時,對自己昔日敲詐他商隊的事表示歉意。陳子陵自然大度為懷,兩人握手言和,成為好友。
馬車一路行進,車上胡亥問起阿琉與楊諸對戰(zhàn)時是怎么想到那一招的?
“是汪平大哥教的。”
聽她叫汪平“大哥”,胡亥似有所悟,原來汪平在安頓阿琉時,兩人熟絡后自然談到武藝一途,汪平的功夫自然比阿琉高得多了,指點了她一些招數(shù)。阿琉底子甚好,一學便會,不想這么快能派上用場。
“你二人都是高手,以后要多多親近才是。”
“那是當然。”阿琉作為夜郎女子,心中沒有男女之防的概念,表示很愿意和他多多接觸,何況他對自己有救命之恩。胡亥聽出她對汪平已是相當信任。
“公子,喝點水吧。”中途汪平在一小溪處打水,又拿出一些干糧分給三人。在給到阿琉時,見阿琉只拿了其他人的一半,道:“你吃這么少嗎?”
阿琉道:“我不餓。”
“你身高力大,又有傷,還是多吃一點吧。”汪平言語間甚是關切。
“多謝大哥。”阿琉接過時與他相視而笑。
見狀陳子陵悄悄對胡亥道:“堅弟,我看這兩人有情投意合的跡象呢。”
胡亥笑道:“哥哥也看出來了?這兩人都熱衷武術,又一同出生入死,加上夜郎女子沒秦人女子那般扭捏,就算有情意也是正常。”
陳子陵道:“莫非弟弟有意攝合他們?”
“我倒沒想刻意這么做。但如果真的可以,倒是樁美事。而且如果他們真的有情意,阿琉也會更堅定地站在我們這邊。只要她肯站我們這邊,接下來的事就好辦了。”
他把和靜木商量的事宜告之陳子陵,陳子陵聽后思索良久,道:“這么說,堅弟是有意助阿琉奪回句町王之位?”
“我早有這個想法,須知靜木都不甘心受那茶木雅的擺布,她一下坑了我萬多件兵甲,我豈能甘心?如今阿琉刺殺茶木雅一事在句町國鬧得沸沸揚揚。我讓靜木在夜郎百姓中傳開消息,相信不少人都知道了茶木雅是如何暗中對付阿琉,破壞夜郎的傳統(tǒng)。我們只需要一個機會,便可將她搞下臺。”
陳子陵道:“話是如此。但茶木雅畢竟在句町統(tǒng)治十六年之久了,樹大根深,光憑百姓的猜測,只怕不容易將她扳倒。”
胡亥嘿嘿一笑,“我當然知道。不過很快會另有一支奇兵從別的方國來助我們成功。”
陳子陵恍然大悟,“你還把消息傳到別的方國去了?”
“其實都用不著我傳消息,只怪茶木雅此人自己太過張揚。調兵遣將這樣的大事,居然不作機密處理,早就泄露了出去。你想,金竹王知道她要來進攻自己,能作何感想?我只不過讓靜木幫助其他方國人確認這消息罷了。”
陳子陵大笑:“堅弟,你好陰險啊。”
兩人同時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