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檀觀摩許久，失望道，“嘉慕，我覺得這里和瀟浦大人的宮殿也差不多，就是冷清一些吧。”
嘉慕沒見過瀟浦的老巢，聞言震驚道，“瀟浦這么厲害？”
沉檀道，“厲害嗎？我也說不好，爹爹還活著的時候，記得他說過，瀟浦大人把大部分的時間和精力都放在構建他自己的桃源上了……爹爹最不喜歡的也是他這一點，他把除了自己以外的生命只看作是信徒和敵人……”
嘉慕張了張口，不敢繼續這個話題。
自從那天他和變得以前大相徑庭之后，嘉慕從來沒敢問他現在是怎么看待瀟浦的。不過聽他稱呼瀟浦的時候，還帶著敬語，想來應是能夠平淡看待了？
繞了半個時辰，覺得也挺沒勁的，這個點兒雨晴應該差不多醒過來了吧？便決定回去了。
沒想到回晴月宮的路上，嘉慕撞見了皇后和昭儀。
南會鈞的兩個女人，衣香髻影，窈窕美麗。她們相處時的氣氛，真是相當融洽。
兩個人不知道是在聊什么話題，皇后溫婉笑著，昭儀臉上的喜悅也不像作假。再近了兩步，聽見昭儀的聲音，“……若是真的有用就好了，我娘親經常抱怨年紀大了，華發太多呢，胡粉和白石灰是嗎？下次娘親再來看我，我真得告訴她……”
正說著，看到嘉慕，驚訝道，“這不是國師大人嗎？”又看了一眼沉檀，顰眉不語，似乎有些難以接受。
嘉慕迎上去，又是例行的行禮還禮，和她們隨便客套幾句，便散了。
只是離去時，沉檀卻回身望著皇后的背影發呆。
“阿沉，怎么了？”
沉檀遲疑道，“也沒什么……只是覺得，這個人身上，有一股奇怪的味道。”
“奇怪的味道？”嘉慕不解地追問。
沉檀搖搖頭，“我也說不清楚。”
啥呀，話說半截，她上哪里去領悟。
回到晴月宮，畫兒進去通報，說長公主殿下已經醒了，叫他們進去。
殿中雨晴穿著藕粉色的襖裙，發上只插了一只紅瑪瑙點翠金釵。她歪歪地坐在榻上，無精打采地倚著憑幾，見到嘉慕進來行禮，只是懶洋洋地應了一聲。
和以前那個天真活潑的女孩兒判若兩人。
“雨晴，你……”
話不知道該從何說起才好啊。
“嘉慕啊，我怎么覺得很難受呢。”
反而是雨晴主動打開了話匣子。
“哪里難受？”
嘉慕急切地坐到她旁邊，追問道。
“我也說不好，”雨晴按著胸口，“心里難受，身上也沒有力氣。就像之前那個姓周的混蛋給我下藥時候的感覺，可是明明已經吃了太醫給開的藥，卻還是這樣呢……”
“你被周鴻煊下藥了？”
嘉慕對這些事還一無所知呢。
雨晴瞟了嘉慕一眼，舉杯喝了一口的羊奶，“是啊，不過這不算什么。如果不是沛文救我出來的話，恐怕我就要死在他的手上了。”
不算什么？“周鴻煊傷害你了嗎……”
雨晴輕輕地笑道，“也不算什么傷害。畢竟我還四肢健全，他也沒有侮辱我……如果說是傷害，也是只有我自己能夠感覺到的傷害吧。”
所以，痛苦是在看不見的地方嗎……
“對不起……”嘉慕低下頭。
都是她的錯。假若不是她，雨晴也不會出宮，不出宮，也就不會遇到這樣的事了。
而且她還沒能救出來雨晴，真是失敗。
雨晴扭頭望著嘉慕，“什么對不起？我覺得這樣也挺好的啊，皇帝哥哥說等到抓住了周鴻煊，就會考慮我和沛文成親的事情，只是這段日子三天才能看見沛文一次，而且，我又總覺得身體不適……太醫怎么就這么沒用呢，嘉慕，你會看病嗎？”
嘉慕慚愧至極，“不會。”
雨晴也沒覺得意外，視線投到沉檀身上，“這位……會醫術嗎？”
沉檀當然也不會，默默搖頭。
雨晴盯了沉檀一會兒，“嘉慕，這是你的道友？通報的時候我還以為是玉骨郎君呢。我怎么從來沒見過這個人啊……他，他是人嗎？”
呃？嘉慕嚇了一跳。
沉檀也立刻肅立，隨時準備好逃跑。
居然問，他是人嗎……？
這句話的意思是，看出他是妖怪了？
不可能啊，羅衣在沉檀那里，這可是連寒山集都發現不了真身的神奇法器啊。要說雨晴發現他是男子倒還可以理解，發現他是妖怪……這也太匪夷所思了。
而雨晴說出來這句話之后，也一臉懷疑自己的表情。
“不，不是，我怎么會說這種話呢。”雨晴揉揉自己的臉，“我不是那個意思，可能是沒睡好腦子暈乎乎的吧。”
嘉慕松一口氣，勉強微笑。
“嗯，那你認不認識比較懂這方面的高人啊？”
雨晴又回到了她身體不舒服的那個話題。
雨晴用信任的眼神凝視著嘉慕，“我啊，沒和皇帝哥哥說我身體難受，怕他更不讓我出去見沛文了，所以，現在我只能靠你了，嘉慕。”
“嗯，嗯！交給我吧！”
即使雨晴不這么拜托，嘉慕作為導致她變成現在這樣的導火索之一，更何況還是朋友，必須是義不容辭啊。
“太好了。”雨晴這才展露出一個還算真誠的笑臉。
嘉慕本想現在就動身，但雨晴說嘉慕好不容易來一回，明天再去找也可以。而后雨晴強打精神站起來，拉著嘉慕和她分享自己現在整天在想著的事情。
“……可以的話，我真想把他對我做的事情在他身上重來一遍，最后亂箭射死這個姓周的混蛋……”說到周鴻煊的時候，雨晴咬牙切齒。
說到梁沛文的時候，又換上溫柔的神情，“……然后啊，沛文就拉著我的手，對我說不要怕。我走不動路，他就背著我。山道那么崎嶇，又危險，他背著我摔了個跟頭，把腿都摔壞了，還問我有沒有事……沛文還和我說，等我們成親之后，我就可以自立門戶了，我就是府里的女主人，就可以想做什么做什么，想去哪里去哪里了，我們可以去外面騎馬，狩獵，我也可以像女俠一樣行俠仗義，我一直想過那樣的生活。對，我和沛文，還有嘉慕你，和繡明一起……”
雨晴和別人說過這樣的話嗎？嘉慕突然這么想。
原因是，她忽然覺得，雨晴所描述的未來也不是不好。
是她太容易被別人說動了嗎？
不行不行。嘉慕努力把想要贊同的念頭從腦中搖晃出去。
那可是“四大紈绔”的梁沛文啊？怎么會給雨晴她所期待的未來呢？更何況，梁沛文救出雨晴這件事，也太可疑了吧？怎么就突然有個狐仙會來救他？等等，這個狐仙，和花亂那天所說的小十六，會不會是一個人？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會不會整個綁架事件，都是他們設計的，如果是的話，那目的是為了什么？就是為了讓梁沛文成為駙馬？
倒也不是沒有可能，只是這樣的話，周鴻煊可就一點收益也得不到了啊。為什么會協助他們呢？
想不通。但是無論怎么樣，還是讓盡量降低雨晴對于梁沛文的好感度比較靠譜。
但是，怎么降低啊……這種事情她真的不擅長。
于是嘉慕求助的眼神，就投向了身邊唯一一個能夠幫她的沉檀……
其實沉檀啊，外表還是很有男性魅力的，性格又直率，如果發揮得好，或許還有一搏之力——可是，可是沉檀現在，卻還是個女子打扮！！！
不明就里的沉檀目光呆滯地回望著嘉慕。
“怎……”
“別說話！”
嘉慕連忙阻止沉檀。
他只是站在那里，雨晴就覺得他身上有非人的氣息，他要是一說話，雨晴還不是立刻就發現他是男子了嗎？
沉檀乖乖閉嘴，只向嘉慕投射來迷茫而無助的眼神。
雨晴也不解，“嘉慕，怎么了？”
“這個，道友不太會說話，怕沖撞了殿下……”
嘉慕尷尬地解釋道。
雨晴也沒多想，繼續說著她和梁公子的話題。
沉檀“……”
嘉慕“……”
還要說多久啊。雨晴已經一個人講了一個時辰了，中間嘉慕只是用“嗯”或者“真好”附和，也絲毫沒打擊雨晴的積極性。
不如說，她越講越興奮了……
就這樣聽她講，感覺對阻止雨晴和梁沛文戀愛的事業毫無建樹啊？
得想想辦法。
“那個，雨晴，我想凈手……”
考慮了半天，嘉慕只想出了尿遁的辦法。
雨晴只能停了話題，招呼宮女道，“甜兒，帶大人去更衣。”
“不，我自己能找到，”沒等那個叫甜兒的宮女過來，嘉慕就從踏上一躍而起，疾走兩步拉住了沉檀的胳膊，“叫道友陪我一起就行，別走，等我啊殿下！”
雨晴噢了一聲，沒說什么。沉檀倒是疑惑了。
“……嘉慕，你出恭為什么要帶我？”
但納悶歸納悶，沉檀還是老老實實地跟著嘉慕到了沒有人在的角落。方一駐足，沉檀就驚訝地環視四周。
“嘉慕，你要在這里出恭嗎？我以為只有沒有修煉成人形的小動物才會這樣，你們人類也會這樣嗎？”
傻不傻，出恭什么的，還真信？
“出什么恭啊！”嘉慕瞪了沉檀一眼，“出恭我還會叫你？”
沉檀贊同道，“說得也是。”
“阿沉，你剛剛有沒有聽見，長公主殿下對梁公子還真的是動了真心啊？”
沉檀似懂非懂地，“聽了一些，意思就是殿下想和梁公子繁衍后代吧。”
“噗。”
這么直白而純潔的回答，也就只能從沉檀這里聽到了。
“笑什么？我說錯了嗎？”
沉檀的臉上帶著些不滿。
“也不是錯，差不多啦，差不多。”
嘉慕忍著笑回答道。
“那個，阿沉，你是狼是吧。”
“嗯，我不是和你說過嗎？”
沉檀摸了摸自己的臉，似乎是被這濃妝弄得不太舒服。
想起雪瑤的事，嘉慕忍不住問道，“所以，阿沉，你喜歡的是母狼嗎？”
沉檀被嘉慕問的一愣，“母狼？大概吧……”
回答得很不確定啊。
“今天早上你還說，如果你將來的夫人是你現在這個樣子，你覺得可以接受呢。”
沉檀思索道，“我這么說了嗎？嗯，好像是說了。”
嘉慕用懷疑的眼神盯著他。
“我沒說謊啊，嘉慕。”沉檀認真道，“我確實覺得還可以。就我來說，也許是狼族的本能？感覺上是年輕、強壯、毛發濃密漂亮，而且生育能力強的異性更好一些。”
這一下子是說得很細……可惜完全跑偏。
“好吧好吧……”
沉檀好奇地問道，“嘉慕有好的母狼要介紹給我嗎？”
“不，不，沒有那種資源。”嘉慕無奈。
沉檀看上去有些失望。
過了一會兒，嘉慕又不甘心地追問，“那你覺得雪瑤怎么樣啊？”
沉檀不明白嘉慕為什么問這個問題，隨口回答道，“雪瑤？挺好的，就是太有攻擊性了吧。”
“攻擊性？”什么意思？
“我也說不好，”沉檀想了想，“就是覺得她有點危險？或者有種想從我這得到什么的感覺？”
……
某種意義來說，也不算錯啦。
雨晴院中有許多的高大聳峙的娑羅樹，嘉慕昂頭望著它扁扁的葉子，鼻尖還依稀能嗅到樹干釋放出的淡淡馨香。
娑羅樹是佛教的圣樹呢。相傳釋迦牟尼在娑羅樹下誕生，又在娑羅樹下圓寂。嘉慕雖然不是佛門中人，但兒時也聽過爹爹講過這段傳說。
雨晴顯然也不是相信什么教派的人，為什么會種這么多這種樹呢？
或許，是誰懷著希望雨晴平安喜樂的心情，將它們栽在這里的吧。
既然如此，為了守護雨晴未來的幸福生活，嘉慕也要努力才行。
“阿沉，交給你個任務。”
沉檀聽到任務還振奮道，“什么什么？”
“用你的男性魅力打動雨晴，讓她發覺這世界上不只有梁公子這一個好男人，能不能做到？”
沉檀苦著臉，“可我現在不是打扮成女人呢嗎？”
是啊……
“那怎么辦啊？”嘉慕郁悶地蹲了下來。
沉檀看了眼宮門口，忽然道，“嘉慕。”
“啥啊？”要沒有什么好主意不要叫她啦。
“我覺得那位將軍很帥的，有能夠競爭狼王的氣質。”
“將軍？”誰啊？
“就是門口那個負責保護殿下的前將軍啊！你忘了？”
啊！前將軍！似乎是個不錯的原則！
但是……他看起來是個比較公事公辦的人，能夠和他交涉這種事嗎？
不管了，先問問看吧。
悄咪咪地蹭到了晴月宮門口。
前修德筆直地站在一旁，銀色的甲胄在日光下熠熠生輝。嚴肅的表情頗具氣勢。
“前將軍？”
嘉慕試探性地叫了一聲。
“大人有什么吩咐？”
前修德正色看向嘉慕，大聲問道。
“嗯……那個，前將軍，你今年多大？”
前修德皺眉，“末將今年二十有七。”
好像歲數大了些……不過也不是非要撮合成不可，只是轉移注意力而已。
“官居幾品？”
“末將現任正五品副都指揮使。”前修德臉色更黑了。
聽著像是很有前途的樣子。
“那個……可曾娶親？”
嘉慕搓著小手問道。第一次問陌生人這種隱私問題，有點緊張哈。
沒想到前修德聽到這句問話驟然臉色大變，沒等嘉慕反應過來，他就厲聲道，“請大人自重！末將還有公務，告退！”
？？？
啥意思？她怎么不自重了？
嘉慕和沉檀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見了難言的困惑。
轉而去環顧周圍的士兵，見他們也都板著臉，皺著眉，一副不敢露出真實表情的復雜神態。
這是什么意思？
她說了什么不該說的話？
啊？莫非，是前將軍誤會了自己在勾引他？
雖然她什么過分的事情也沒做，但是也只有這個可能性了，否則怎么會突然冒出“自重”兒子？
哎呀，這是什么人啊！這人不行！絕對不行！
想明白了之后，嘉慕只想罵人。
用刀子似的眼光掃了一眼豬肝色的兵士們，她拂袖便進了殿里。
和這群臭男人，沒什么好交流的！隨他們胡思亂想去吧！
“果然，阿沉，還是要靠你！”
嘉慕鄭重其事地拜托沉檀。
“嘉慕說的我當然會聽，但是，我該怎么做？”
沉檀認真地答應之后，嘉慕倒沒了主意。
她也對這方面不是很擅長啊？要不回去問問繡明？或者翻翻話本子？反正今天是不行了，沉檀都扮作女子了，還怎么讓雨晴有所觸動啊。
猶豫良久，還是拍著沉檀的肩道，“咱們還是回去再商量吧。”
正準備回去繼續聆聽長公主殿下的感情故事之時，卻聽見通報說圣上駕到。
沉檀正愣神間，嘉慕連忙拉他跪下做拜禮。沉檀也不笨，有樣學樣，跪坐下拜。
伴隨著沉靜的腳步聲，南會鈞溫和的“平身”二字從頭頂響起。
紫色的常服，修身的玉帶，南會鈞還是長身玉立于青廬燦日之下，堪稱姿容蓋世。
“嘉慕，之前的事情解決完了？”
南會鈞關切地問起了之前她著急救玉骨的事。
“是，非常順利。”嘉慕簡單地回答道。
南會鈞點點頭，轉頭去看沉檀。沉檀似乎也有幾分緊張，一只沒有抬頭。
大概是看沉檀樣子奇怪，南會鈞稍顯疑惑。
“嘉慕，這位，也是女冠嗎？”
南會鈞不愧是南會鈞，見到這樣雄壯而妖艷的女子，眉頭都沒皺一下。
可是嘉慕真不敢說謊。她看話本里，也知道欺君之罪有多嚴重。
更何況，南會鈞信任她，她不想在南會鈞面前說謊。
于是嘉慕吭哧吭哧。
“陛下……這個……他……”
半天沒說出來一句完整的話。還好雨晴這時從屋子里出來了，南會鈞看到雨晴，就一時間忘了沉檀的事。
“雨晴，怎么沒什么精神？是身體不適？”
南會鈞關心備至地追問起了雨晴現在的身體狀態，雨晴果然如她所說，不肯和南會鈞說真話，只半是撒嬌，半是惱火地抱怨起來。
“我為什么沒精神，皇兄不知道嗎？我最想要什么，皇兄不是再清楚不過了嗎？”
說這些話的時候，雨晴的態度只能算是略帶不滿。
“我見不到沛文，就什么都不想做。不想吃飯，不想睡覺，連射箭都沒意思。我只想去找他，皇兄卻只讓我三天出去一次，也不許他入宮來見我！”
但是繼續說下去，就變成了嗔怒。
“皇兄，我和你不一樣，從前就每天只想著念書。現在呢，皇兄每天不是上朝、議事就是批奏折，好不容易有了空閑，寧愿和大臣們一起在御花園散步也不去看看兩位姐姐，整天只想著工作，冷酷無情得很！我……”
啊啊啊，雨晴在說什么呢！就算南會鈞脾氣再好，也是一國之君，怎么能說這種話啊！
“殿下！”
嘉慕小跑去過拉了拉她的衣袖。
雨晴也意識到自己一時激動，說得過分了。可是她大概是心里怨恨南會鈞，也不肯認錯道歉，只是閉了嘴，杵在原地握著拳頭。
此時南會鈞臉上還是有淡淡的微笑，就是比起剛才，稍顯僵硬了。
反而是她的婢女，擔心雨晴受罰，慌忙跪了下來，拼命地為雨晴開脫，又是殿下年紀太小，被感情沖昏頭腦才一時沖動、又是殿下對陛下有多愛戴敬重，手足之情血濃于水、最后畫兒還說如果陛下實在太生氣就罰奴婢吧都是奴婢的錯，實在是忠仆無疑了。
雨晴見畫兒又哭又求饒，也不忍心，跪下來給南會鈞認了錯。
其實嘉慕想，即使她們不這樣，南會鈞恐怕也不會拿雨晴怎么樣的，但是這么做，就是給了南會鈞一個臺階下，面子上肯定是更好看一些。
那么這個時候，她也應該跟著求求情比較好吧？
想到這里，嘉慕也下拜道，“陛下，圣人云知錯就改善莫大焉，既然長公主殿下肯悔改，就請陛下饒恕她吧。”
南會鈞這才開了口。
“既然國師大人替你求情，這次就算了。平身吧。”
雨晴帶著哭腔道，“謝皇兄，謝大人。”
雨晴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畫兒攙了她一把才讓她不至于跌倒。
雨晴的身體已經到了這種程度了嗎？這樣的話，即使她不說，南會鈞也能看出端倪來吧？
正想著，嘉慕意識到南會鈞伸手將她扶了起來，嘉慕輕抬頭，望見南會鈞的臉上有不言自明的無奈。
沒辦法啊，正因為是疼愛的妹妹，才打不得、罵不得，又要多留意、多管教，生怕她走錯路，白受苦。
嗯，現在不是去想玉骨那個討厭的家伙、表里不一的大騙子的事的時候了。
現在的當務之急是，讓雨晴不再因為梁沛文和南會鈞鬧別扭。
讓后，搞清楚梁沛文和那個小十六到底要搞什么事情。
還有周鴻煊，他現在究竟在哪里呢？要是抓到他的話，雨晴自然就安全了，多接觸梁沛文，也能早日醒悟，發現梁沛文的真面目吧。
想想……
嘉慕沒想到，自己居然鴻運當頭了。
本來她只是來陪陪雨晴，卻正好趕上南會鈞難得能夠騰出空來，主動提出陪雨晴一起用午膳，大概也是為了讓雨晴感受一下來自溫柔漂亮的嫂子們的關懷，以及家人們熱熱鬧鬧的氣氛，還把皇后和昭儀一起叫來了。
盡管南會鈞派人去叫她們的時候，就已經讓公公說清前因后果，但是兩位娘娘帶著宮女們現身時，還是喜出望外，外加難以置信的。
嘉慕不禁心疼起這兩位娘娘。雨晴也算是話糙理不糙，就她這些日子的觀察，都覺得南會鈞的確待她們太冷淡了。不得不說，嫁給一個工作狂，還只能做家庭婦女，日子怎么會好過的起來嘛。
盛皇后穿得還是方才的那套衣服，端莊典雅，華貴美麗，舉手投足間，頗有母儀天下的氣勢。和南會鈞行禮說話時，也是不卑不亢的。
昭儀卻換了一套更為明艷水粉色的宮裝，合體的剪裁更顯身姿婀娜。垂珠的金步搖插于發間，雙耳墜著翠玉，纖細的青蔥手指甲上，染著玫瑰紅的亮色。秋波眉，朱唇，雙頰浮現淺淺的桃花色。
嘉慕不是很懂妝容，畢竟身份擺在那里，也不好過多修飾。但她好歹也是能看得出來，昭儀這是精心修飾過的。大概是知道單論美貌比不過皇后，昭儀決心從氣質和親和力入手，把自己打扮得更加柔媚可愛。事實上，還是挺成功的。
在氣質取勝的嘉慕這里，還是相當具有吸引力。忍不住多看了她幾眼。
可惜，昭儀多余一句話也沒和嘉慕說，回了禮之后就貼在南會鈞身邊，對他噓寒問暖。皇后也不知道是自恃身份，還是天生高冷，反正只是和南會鈞說了幾句話，關注點還是在雨晴身上。
嘉慕和沉檀在一旁站著，無比尷尬。
嘉慕心道，自己不過一屆臣子，貴人們要用膳，她還逗留個什么勁，趕緊帶著沉檀撤退得了。可是誰料到，南會鈞那日所說，愿意和她像友人一樣相處還真不是騙人的。她要告退，南會鈞竟然沒同意，而是留她一起，允許她和各位貴人們一同用膳。
她吃飯，那沉檀怎么辦？干看著嗎？
最后南會鈞也把沉檀一起留下了。
能把和真龍天子一同用膳，這是什么福氣啊？
以及，下山一個月，三師兄說的終于能實現了嗎？嘉慕終于有幸能夠吃一次御膳了嗎？？？
嘉慕偷偷捏了一下沉檀的手，用這種無聲的方式表達自己的喜悅。
沉檀比起開心，更多的是，他會不會被發現身份的擔憂。
畢竟……他只是想看看皇宮，并沒做好面見天子的準備啊？
人類的天子，在妖族這里也是很有威望的啊。
……
只是，雖說是一起吃飯，她和諸位貴人們的距離，還是離得超級遠。
不過，只要能夠吃到飯，嘉慕就滿足了。
因為沒有提前準備，所以嘉慕想今天吃的東西也就是平時南會鈞吃的東西吧。
不過，即使是南會鈞一個人的，那也是有三十六道正菜。別說正菜了，在正菜之前，飯前開胃的新鮮水果，甜的蜜餞像雕花金桔、青梅荷葉，酸的像香藥木瓜，甘草花，就有近十樣。
奢侈，著實是有些奢侈了。根本也吃不了。
而且看了一眼其他人，都一副對食物興致缺缺的樣子。
就連沉檀，也不像食指大動的樣子。只是一味低頭、沉默，生怕被發現身份。
這不是暴殄天物嗎？她這個人啊，就是最討厭浪費了！
什么時候，她要上諫！請求改一改這種浪費糧食的風氣！
不過，今天做都做完了，還是好好品嘗吧。
嗯！鮮！甜！酸的也恰到好處，口齒生津
她只顧著吃，也只有她顧著吃。
雨晴看著食物發呆。昭儀只顧盯著南會鈞。而南會鈞在和皇后說什么。
嘉慕沒仔細聽，感覺上，是在說關于端午節宴請百官，還有粽子龍舟之類的話題。
是哦，馬上就要端午了。往年一到端午的時候，師父都會安排他們采藥，端午時節藥性最好，正是采摘藥材的大好時機。
對了，還有不少人上山向師父求符的。今年……京城的人們，會不會來找她求符啊？
她可不會畫符……只能提前求別人了。
最好別有人來，不然應酬也挺累的。
不過，或許可以交給玉露、沉檀和小桃去做？
正菜更是香氣撲鼻，令人食指大動。鮮切魚膾、燉的白白的魚湯、八仙盤、鴨花湯餅、水晶龍鳳膏、還有鵪鶉、羊舌、鹿肉、什么的……
正喝著湯，南會鈞忽然點到了她。
“嘉慕，端午日午門外，百官皆出席，你也要來。”
她能和百官一起吃飯了嗎？
當著兩位娘娘，說話不能太放肆，一定要注意注意。
匆忙咽下口中的湯，嘉慕恭敬禮貌地回答，“臣明白！”
南會鈞微笑，“你們修道之人，是怎么度過端午的？”
修道之人怎么過端午？也不過端午……
“也沒有特意過節。端午對我們來說，似乎也不是一個節日，基本上就和平時一樣，”嘉慕想了想，“但我們也不是什么節都不過，像是歲旦、上元、中元、下元，啊，還有仲秋，我們也會過的。”
南會鈞怡顏悅色地，“那今年端午，就是嘉慕一生中過的第一個端午佳節了？”
“也不是……”嘉慕解釋道，“我在上山之前，也曾經和爹娘還有同村的人們一起過過端午。”
南會鈞笑容微凝。他記得，江大人曾向他說過，嘉慕沒有山中子救她之前的記憶。現在這么說，是.....
正好嘉慕主動提起來，南會鈞便趁勢追問。
“以前未曾聽你提過自己的出身，你是哪里人士？”
聽到這個問題，連一旁縮頭假裝自己不存在的沉檀，都好奇地把目光落在了嘉慕的身上。
皇后和雨晴也平靜地望著她。
然后嘉慕還感覺，昭儀在用一種充滿敵意的眼神盯著她。
怎么了這是……？覺得嘉慕話太多，干擾了自己和南會鈞好不容易得來的交流機會？
她也不想說話好不好，她也想多吃幾口哎。
可是食不言寢不語，在話題結束之前，她還是乖乖把筷子放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