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一股柔中夾著媚的言語本該令所有男子都酥進骨子里,卻使元辰凌心中無端生出了厭惡。
他仍舊冷著眸子,“翎妃的事,朕暫且先不提……”他頓了頓,涼薄的眸對上懷中人的眉眼,“太后她老人家年歲已久,如今也是病痛纏身,她老人家能喘氣兒的日子可是該越過越長?”
“呵~越過越長……可不是該越過越長……想來帝君您也是了解我,我這人呀~從來都不是那不講信義的人,可這如今事態多變的擾我心境,我又怎能讓其他人順心如意呢?”
“不合你意?”
“您是不想讓他人摻和進來,可偏偏就有些個不知好歹的東西,挖空了心思,削尖了腦袋要往里鉆?!?p> 元辰凌抿著唇未言,他知道畫清歡這“他人”指的是誰。
“您可千萬要記住,我能讓太后她老人家早死幾年,也就能讓她老人家多活幾年,就如當年的老帝君在我手上一般,既落在我手上了,那么我便就是主宰的閻王爺。”畫清歡才不管他心里在想什么,她現在就只管說她想說的。
“俗話說得好,閻王讓你三更死,絕不留你到五更,可若是閻王舍不得你死呀……就是黃土都掩過你的棺材頂兒了,你都走不過黃泉路?!?p> 聞她這番話,元辰凌的眉頭擰在一起,提及老帝君,這無疑是畫清歡在提醒他,告誡他。
只見他咬著牙,硬生生的從牙縫里擠出五個字,“你在威脅朕?”
元辰凌真是越發的后悔當初將畫清歡拉入了這趟渾水。這些年來,她一遍又一遍的攪和著這趟渾水,讓本來能掌控一切的元辰凌越發的看不清渾水里到底有些什么,亦或是說他絲毫不清楚后來又混進了什么。
只見畫清歡笑了笑,“帝君真不愧是帝君,龍之嬌子,聰慧過人,小女子這話外之意您都聽出來了!”
不管是論嘴皮子還是論手段,元辰凌都斗不過畫清歡,也就只有強權這一項他還能勉強勝出,索性他就拿這唯一勉強能勝出的強權再賭一把,贏了,他一直壓在他心頭的那塊石頭便落了,一身輕松;輸了,大不了就是讓畫清歡耍耍嘴刀子,掉不了兩塊肉。
“有些日子沒見,你這嬉皮笑臉裝瘋賣傻的本事可是見長?。﹄薏痪?,你難道就不怕朕讓你的腦袋搬了家?!”
聞言,畫清歡當即就往后縮了縮身子,而后面上佯裝出一副受了驚嚇的模樣:“怕!怎么不怕!我這會兒心肝兒都在發顫呢!就是因為我打心眼里害怕帝君那天一不高興了,就拿我尋樂子,我才在太后她老人家耳邊吹了幾氣兒涼風。雖說我這一條賤命不貴,但我自個兒得好好的護著不是?”
“你跟她老人家說了什么?”他明顯有些急了,這大計才將成一半,不能讓這幾氣涼風給斷了。
只見面前人勾了勾唇角,輕笑道:“這您就得自個兒去問了,畢竟我記性不行,時日長些也就忘的差不多了,我就記得呀~這幾氣兒涼風,足夠保證我這條賤命在我的身子里多待些日子。”她頓了頓,再次貼近元辰凌耳邊,“只要她老人家一天不死,您就搬不了我這顆腦袋的家?!?p> 元辰凌沒說話,只是定定的看著眼前這個一臉笑意的人。
亭中霎時間變得安靜下來。
少頃后,畫清歡耐不下性子先一步打破了僵局。她從元辰凌身上起來,而后伸出手再次從桌上拿起糕點塞進嘴里,“我有一事,不知帝君您可否能幫忙?”
“何事?”
“也不是什么要事……就是想勞煩您代我轉告給翎妃娘娘,今兒個是小女子心情好,陪她作了一出戲,若是下次再拿您來壓我,那小女子當真就沒心思再陪她作戲了?!?p> 元辰凌一直壓著的那股子氣焰徹底是壓不住了。
她要怎么說他,怎么作他,他都認了,可動翎妃不行,畢竟那是他捂在心尖尖上疼的人。當然,他也很清楚畫清歡能干出什么事來。
只見他眸中露出冷冽的寒光,怒道:“你若敢動她,朕定饒不了你!”
雖是這樣說著,但元辰凌心里清楚,畫清歡是個手段狠心里妖的人,凡事只要她能說得出來,那她就定能做得到,畢竟對于一口氣吃不下的糕點,她總是會分成好幾口來吃,但絕不會不吃。
“哦~這么說來,帝君您是要試一試嘍?”她依舊面上掛著笑。
元辰凌拍桌而起,之見他已然發盡上指冠,他伸出手指向畫清歡,嗔怒而叱:“畫清歡!終有一天,朕要將你丟進那燃爐之中,燒成一燼灰!”
“好?。》凑ハ蓸桥懿涣?,我就在樓中候著那一天?!?p> 語罷,畫清歡便離開了。
元辰凌望著畫清歡遠去的背影,他心中一陣憤恨,他恨不得現在抽自己幾巴掌,踹自己幾腳,問問自己當初為什么要跟畫清歡扯上關系。
少頃后,待心頭的火平息了些,元辰凌轉身走至亭邊,他薄唇輕啟,道:“出來吧?!?p> 話音將落,只見一名婢女從黑暗中走了出來,她低著頭,隱約能讓人瞧出那張面容里的清秀。
“方才那些話你都聽見了?”
“回帝君,奴婢并未聽見什么?!?p> 聞言,元辰凌冷笑一聲,道:“這么久了,可知道了她一直用什么法子在醫治太后?”
婢女明顯愣了愣,她道:“回帝君,每次醫治時,除過合卿以外沒人能進的去,奴婢試過偷窗,可是卻被人發現了,被教訓了一頓?!?p> “廢物!”
隨著這聲怒吼而來的,是重重的一巴掌,這一下直接讓婢女白凈的臉上紅出個巴掌印。
“朕再給你最后的機會,不管你用什么辦法,三天內朕要知道那醫治的法子,否則,朕便給你的腦袋換個住處!滾!”
婢女輕聲答了句“是”,便匆匆退下,亭中只留下元辰凌獨自一人惆悵。
將近夜半時,花燈宴才結束。
左尋回到將軍府后,并未去沐浴更衣歇息,而是極速奔進書房,拿起毛筆將畫清歡的那抹笑畫了下來。
雖說左尋是個鎮國大將軍,征戰數場,殺人無數,可他卻是畫了一手的好畫,單單這書房來看,就掛了滿屋子的畫,且畫上皆是同一人。
只見那人一指纖柔,恍若點開了一醉花宵的云夢。
所謂風流云醉,沁香丹桂,一顰一笑,皆為夢中一寸相思。
是畫清歡。
這夜寂靜的撩人,帶著涼意的微風從窗外偷溜進來,悄悄地把玩著公子的墨絲。
其實無論是巨石還是重鐵,都從未有一物能壓的住他思她時,那抹青絲流魅之心,所以試問公子此時又怎生安睡?
如扇般的睫毛微微顫動著,隨風搖曳的燭光映在那輪廓分明的面容上,公子入了夢。
夢中,他置身于一處無邊之際,這里群山環繞重巒疊嶂,青山滴翠,遍地山花爛漫若含風情。
不遠處望去是一鏡湖泊,湖面平靜,水清見底,山光水色融為一體。
忽有暖風襲來,輕撫過公子的面頰,原來這處就連風都是如此溫柔。
“阿尋……”
聞這一柔聲,公子回頭去看,只一眼,便滿目都是柔情笑意。
原來那人是公子放在心尖尖兒上思著的人,是公子心悅了盡數日月的人,是公子撞了南墻還要去擁的人,是公子征戰沙場拼了命要守護的人,亦是公子穿梭萬年都絕不會忘掉的人。
眼前的佳人動身朝他走來,迎著暖風,伴著花香。佳人同他并肩而立,望向遠處的青山滴翠,似鏡湖泊。
只聞佳人輕聲道:“這里好美,我喜歡這兒……”佳人頓了頓,轉頭看向他,那一瞬,佳人彎了眉眼,玉容漾起漣漣笑意:“因為有阿尋在。”
這一笑,驚艷了世俗,驚鴻了一方紅塵,驚動了公子的心。
世人皆說,如果有一個愿風塵仆仆向你走來的人,那她一定是勝過了所有遙遠的溫柔。
可這位公子哪里舍得他的佳人風塵仆仆??!
他恨不得成為佳人的心臟,永遠為之跳動,直至佳人脫離世俗的束縛,歸去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