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八日,上午十點。
陽城人民醫院的后院有一處花園,里面種著不少花,里面有不少人在閑逛著。人民醫院是主治心肺神經,還有個精神科,其他的雖然也不差,但相對來說有更好的選擇。
花園的小亭子里坐著幾位精神病人在聊天,天南地北的不知再說些什么,若是忽略那個夸張的動作和病號服,看著就像是家里坐在樓下聊天的鄰居們。
嚴薇身上蓋著厚厚的毯子,由護士推著走在最前面,身后跟著乾坤等人,而胡大夫由于還有工作,先去忙了。
面前的景色花團錦簇,嚴薇張了張嘴,又合上了,鼻尖有些發酸。
“坤哥,一直躺在床上好難受,因為這個病,我連家都回不去。”
乾坤深深地看了眼嚴薇,將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哥明白。”
嚴薇其實和他差不多大,也是二十出頭,六年前,正是該考大學的時候,但是羅落叫他坤哥,嚴薇便跟著這么叫,她躺在床上時的人生仿佛不存在一般,一天也是躺,一年也是躺。
“等你病好了,就去上大學,羅落上學了,你也得上學才行。”乾坤坐在花園中的石凳上,身后錢多多正在和羅落玩,兩邊說什么話對方都能聽見,羅落正在告訴花園中的都是什么花。
“回陽城這陣子,我最深刻的事情,就是要有好的學歷才能做事方便。”
想起當初找工作的時候,乾坤無奈一笑,說道:“不然連保安都當不成。”
嚴薇掩嘴輕笑,她本是個愛笑愛說話的姑娘,只不過后來一開口便是咳嗽聲。
“我現在年紀都這么大了,還適合去大學上學么,別人一聽,要笑話的。”
“放心,沒人敢笑話你。”要是有,他便把那人打到爹媽都認不出來。
后半句乾坤沒說,怕嚇到嚴薇,上次有人來鬧事,他已經讓嚴薇害怕一次了,此時與嚴薇交流,十分謹慎。
嚴薇嘀咕著哪有二十多歲入學的啊,肯定是重讀好幾年呢,但臉上的笑容十分燦爛,仿佛已經預想到自己身體變好的樣子了。
乾坤與她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在嚴薇問他父母怎么樣了的時候,稍稍沉默了下才答道:“他們現在過得不錯。”
與其說過得不錯,倒不如說過得非常好了,乾坤和錢多多私下里都查過嚴薇,而錢多多查到的東西要更私密一些。嚴薇有個妹妹,今年上初中,倆人把注意力一直放在妹妹身上,權當這個女兒沒有存在過。
羅落的笑聲從身后傳來,乾坤回頭看著那個身影,真誠的說道:“辛苦你這么多年一直帶著羅落。”
“羅系哥幫了我那么多,我也應該幫羅落的。”嚴薇看著自己交疊在膝蓋上的手,羅系在家的那陣子,每天都會去看看她,和她說話,那時起嚴薇的身子便不大好了,倒是沒有現在這么嚴重,一直休學在家。
一提到羅系,眾人都沉默了,錢多多往日總是活潑的臉變得凝重,乾坤垂眸,藏住了自己的目光,唇線繃緊,羅落倒是一臉茫然的看著眾人,他不太懂死亡,雖然明白爸爸不在了,但是這么多年過去,也有些習慣了,提到羅系,并不會覺得太難過。
其實錢多多和乾坤也不是這么多愁善感的人,主要今天實在是一個特殊的日子。
六月十八日,羅系的忌日。
距離他死亡的那天,已經過去一年了,自那之后,乾坤便像是喪失了目標一樣,不僅僅是因為兄弟的死亡,更是因為他這個小隊對于上頭來說,只是一個隨用隨棄的小隊,然而等到兄弟死了,他才發現這點。
羅系本來已經退伍了,可以回家與自己的家人孩子安度后半生,結果卻因為一封秘密的信,返回到華北部的軍事基地中,與乾坤以及其他的一些人組成了一個小隊,專門解決一些特殊的任務。
說得好聽些,是間諜,但其實他們都知道,自己只不過是一枚棋子,被大人物利用。
他們的小隊參與的任務很雜,會和黑幫火拼,也會與殺手暗斗,甚至還會參與進警方的抓捕行動,而他們是被抓的那一方。
就連自己的國家,都不承認的小隊。
乾坤吐出胸中濁氣,輕輕拍了拍嚴薇的肩膀,說道:“羅系人很好。”
他們在外面閑逛了半個小時,回去與嚴薇一起吃過了午飯,而后帶著羅落一起去往陽城的郊外。
陽城,少嶧山。
山上有一處墓園,乾坤在這里有兩塊地,一塊是自己的,一塊是羅系的,當初本以為倆人都會死在任務里,結果就進去了一個人。
羅落乖乖的跪在墓碑前面,認真的磕著頭,并將自己手中的花放在旁邊,錢多多眼圈紅了,羅系出任務時候會與他聯系,有時候會需要他幫著查些東西,很照顧他。
“想什么呢。”看著錢多多一個大男人紅了眼眶,乾坤出聲問道,嗓音也有些啞。
“想到咱剛認識時候,你把我丟河里,我不會游泳,還是系哥把我給撈出來了。”錢多多悶聲笑著,看了一眼乾坤。
“還有這事?”乾坤的語氣中充滿了不可置信,隨即笑著搖搖頭,他向來不是那個唱紅臉的。
墓園有規定,不允許燒紙,所以錢多多寫了個程序,在平板里弄了個小火盆,下面是一排貢品,每樣明碼標價。
“我自己的已經準備好了,你們的我也都準備了一份,每人五萬塊限額,冥幣按市場價,要多燒就多充值啊。”
錢多多拍了拍自己的平板,然后從屏幕下方拖了一沓錢,火星在平板中間冒起,隨著一團火焰,剛剛劃進去的錢消失了。
乾坤拍了下錢多多的后腦勺,稍稍用了些力氣,把人帶了一個踉蹌,但也沒多說什么,錢多多愛財這事他老早就清楚了。他走上前接過平板,也往里劃了些錢。
“想買什么在下邊自己買吧,活著時候賺的錢都沒花上,死了以后隨便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