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你看見他了嗎?如果你看見他了,就請告訴他,我,在找他。”有沒有人遇到過這類情況,夜里步行在大街上時,身旁掠過一張從公交飄下來的撲克方塊8,鮮紅的8悄然落地,孤寂的緊貼著粗糙不堪的水泥地面,被人遺忘在遙遠的身后。
鮮少有人會遇到,亦或說,即使遇上了也不曾注意到,任那方塊8深深嵌入地里,化成了一抹鮮紅。直至被風干成了黑色的痂。
無法愈合的傷口。
陸明是L大的學生,今天是除夕夜,這是他來到這座城的第二年,也是他再也無法感受到合家團圓的第二年。
隨著倒計時的結束,禮花相繼綻放,一朵勝過一朵,絢麗多彩,將黑夜照得亮如白晝。十二點的鐘聲一過,廣場上眾人歡呼雀躍,個個如沐春風,喜悅之情溢于言表。
陸明站在廣場上仰面望著碩大的哥特式禮鐘,像是在說給誰聽“是啊,又一年了。”提著酒瓶,踉踉蹌蹌地晃出人群。已是初春,卻仍舊寒氣襲人,他微微顫了一下,扯了扯身上的墨色風衣,緊緊裹著自己。
煙花燦爛,炮如雷鳴。
天幕下星河將光沒入了黑暗,絢爛的夜空后是一望無際的寂寥。
除夕夜,家家戶戶燈火通明。和親人好友看新春晚會,喝酒猜拳,磕瓜子聊天……守歲,只要有家人陪伴,怎么過都好,哪怕只是兩個人相互依偎守到天明。然而,于陸明來說,這些幸福都是奢侈的,遙不可及的。
入夜,街上仍有三三兩兩的行人,這些注定不眠的人啊。
陸明孑身一人,耷拉著腦袋,漫無目的的走著。本是市內數一數二L大的大二學生,本來靠著僅存的意志,行尸走肉般的存在這所大學里。卻莫名的被推去參加市內論文大賽,又莫名的被指責涉嫌作弊剽竊被校方給以處分,開除學籍。在眾多的指責的身影中,他看到了平日的好友同學都默不作聲,也許,這群人當中,根本沒有人真正拿他當朋友。
陸明沒有為自己作任何申辯,任學校處分。當他提著行李箱走出L大的校門時,已是深冬,鵝毛大雪下得正歡,似乎要將其淹沒在整片整片的灰白中。
陸明扔了空酒瓶,癱坐在昏暗的路燈旁,街上行人隨著夜深漸行漸少。連幾個小時前顧客爆滿的小吃店,也已冷清,小店老板伸手打了個哈欠,接著在柜臺上繼續打盹。
兩年前……
陸明高考結束這一天,陸爸陸媽說要為他慶祝,便帶著他和長他兩歲的陸恒去郊外的‘源大山莊’開筵席。一家人玩得很晚,陸爸第二天還要上班,陸明就很懂事的勸陸爸回家。不料回家路上,雷電交加,下起了傾盆大雨。由于擔心夜路大雨行駛不安全,陸爸將車停靠在一邊,決定等雨小些再走。
陸媽在車里唱起了老掉牙的情歌,在濕冷的環境里騰升起絲絲縷縷的暖意。陸恒和陸爸在說著什么。陸明愜意的享受著屬于自己的幸福時光。當他打開車窗想看看雨是否停了時,呼嘯而過一輛公交,雨勢仍很大,隱約看到從車上飄將下來什么東西。還沒仔細看清,陸爸說,再等下去也不是辦法,車便在大雨中緩緩行駛開來。
雷雨交加的夜晚,如果留下來便沒事,如果不去慶祝就沒事,如果死的只是我……如果……“可惜沒有如果……嗚嗚……”陸明崩潰的大聲嚎哭起來,嚇得小店老板從夢中驚醒過來,迷茫的雙眼打量著不遠處的人,趕緊關上店門。
昏暗的燈光將那一抹孤寂的影子拉抻得又細又長,那般詭異。燈下的陸明流干了淚,搖搖晃晃站起身來,低頭間無意瞥見地上一張方塊8。
鬼使神差的彎腰伸手去拾起,把玩在手里,搖搖晃晃走了幾步,便倒下不省人事了。
兩年前的雨夜,陸家四口在斷橋路口撞上了一兩大卡車,第二天警方才趕到現場,卡車司機和陸爸陸媽搶救無效,當天被宣布死亡。而陸明和陸恒則住進了重病房,事發現場明顯是卡車司機在路口加速行駛側滑相撞造成的。巡查的警方還在事發現場發現了令人匪夷所思的方塊8。
后來陸明傷口愈合出院,而陸恒在陸明出院后的第八天突然失去心跳。醫生搶救無效后確認死亡。
當陸明看著陸恒失去血色的冰冷面容時,似乎還能看到陸恒對著他笑,對著他說“別怕,哥哥在,哥哥保護你。”
陸明成了孤兒,周邊的親戚朋友都說他克死了他自己的家人,說這人晦氣,說離他遠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