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祁鎮心里念著楚翹,打了勝仗后并沒有跟著大部隊一起回來,而是自己率先連夜趕回,風塵仆仆只為速速見到楚翹的容顏。
見了楚翹一面后,他又暗中去各個傷員家中探訪,留下些銀財慰問。
這樣折騰下來,祁家軍也班師回朝了,祁鎮這才潛入軍隊中,一起覲見皇上。皇帝對他可謂是無微不至,把這位煦寧王朝赫赫有名的戰神供得像個寶貝,把他從里到外賞了個遍。
祁鎮跪謝封賞。
他出了皇宮便策馬前去安頓祁家軍,讓傷患們調養生息。可在祁鎮去探望一位摔斷了腿的前鋒時,竟在祁鈾身邊瞥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阿釋娜。
祁鎮還記得她戰前試圖勾引自己反戈,戰敗又想以死來償還邊境戰士們,以一人之身換涼州太平,這份胸襟比起男兒也毫不遜色。
祁鈾看著哥哥在阿釋娜面前站定,高大的身軀擋住了阿釋娜面前的陽光,在她臉上投下了一大片陰影。
祁鈾慌忙把阿釋娜拉到自己身后,一臉緊張地單膝跪下,向將軍行大禮,阿釋娜微微一笑,神情疲憊,不復初見祁鎮時的囂張與自信,她微微屈膝,像煦寧王朝的女子一樣,向祁鎮行了個中原地區的問安禮,祁鎮微微頷首,正要開口問話。
祁鈾卻再一次打斷了他,慌忙說道:“涼王愿降并送來了北境最美的阿釋娜公主前來和親,開放涼州三地與煦寧接壤,不設邊界。我們帶回了他們的降書和阿釋娜公主。”
祁鎮眉頭皺起,眼神中有一絲不耐,鷹隼般的眸子盯住祁鈾,他又要開口,祁鈾竟又打斷了他。
祁鈾雙膝跪地,想也沒想就行了個大禮,急促地說道:“我知道阿釋娜年輕氣盛冒犯到了將軍,但她是人質又是和親公主,涼州已降,歸順我朝,她一個小女子,或者也不會對大局造成什么影響,望將軍網開一面手下留情。若殺了她,怕是會使我朝與涼州離心,將軍三思啊。”
祁鎮怒極反笑,身上釋放出的壓威讓祁鈾抬不起頭來,阿釋娜也被他眼神里的煞氣嚇得連連后退,不敢上前。
祁鎮的薄唇挑出一個冷漠的弧度,聲音平淡卻字字誅心,他說:“祁鈾,你上次為她違反軍令頂撞于我,挨的板子好了?如今又開始了?”說著直接抬起一腳把祁鈾一個身材高大的壯年男子踹得倒退五米。
祁鈾被踹翻在地,爬起來咳嗽兩聲,卻又再次飛快地重新跪在了地上。
祁鎮冷哼一聲,斜睨著祁鈾,聲音里有著殘忍的笑意,“區區一涼州,就算我殺了這個所謂的公主,又將如何?涼王若敢因一屆女子再起異心,無異于找死。你竟敢拿這種事威脅我?你確定?”
祁鈾指尖緊緊扣住地面,不讓自己暈過去,祁鎮使出八分力的一腳,著實痛得他眼前發黑。他嘴里全是血味,卻生生咽了回去。
祁鈾知道,自己這個兄長在軍中是神一般的存在,他若是此時看阿釋娜不順眼,硬是想要她性命,此時就算軍中所有將士都看著,他也不會手軟,祁鎮對敵從來直擊要害,一刀斃命。
祁鈾不敢暈過去,因為他若是暈了,便再也沒人能攔著兄長殺阿釋娜了。
祁鎮看都沒看祁鈾一眼,低聲問道,“當真愿意為她受罰?”
祁鈾忍痛叩頭,聲音堅定:“愿!”
祁鎮不是沒有人情味兒的閻王,反而因為自己愛慕楚翹,于情之一字早早就開了竅,所以看祁鈾如此,心里便明白了七八分。
他這次才正眼瞧了瞧這個弟弟,俯下身子問道:“就她了?”
祁鈾覺察到哥哥的氣息就在頭頂,他猛得仰起頭,與祁鎮銳利又充滿戾氣的目光對視,雖然心里生怯,但他絲毫沒有退縮,眼神堅定,語氣果斷:“就她了。”
祁鎮突然仰天大笑,親自彎腰扶起了祁鈾,眾人不解,祁鈾本人也是一頭霧水摸不著頭腦,祁鎮喚來軍醫,又請了軍法。
眾將士以為祁鈾這次又要被軍法處置了,誰知祁鎮卻讓軍醫去看顧祁鈾,而他要軍法處置的,竟是自己。
將士們看傻了眼,祁鈾更是二丈摸不著頭腦,他連滾帶爬地從榻上來撲下來,請祁鎮責罰,阿釋娜在旁邊摻著他,眼神里似有幾絲動容。
祁鎮瞪了他一眼讓他滾去醫治傷處,隨后難得地向眾人開口解釋:“方才我并沒有想對阿釋娜公主如何,她雖驕橫,但卻肯為涼州百姓舍棄一人之身,比她哥哥涼王強了不止一點。只是我看祁鈾從戰場上就一直對公主心心念念,方才想著試一試他的心意,看看他是否心誠罷了。”
祁鎮揮手示意拿著軍棍的士兵站到自己背后準備,然后褪下了上衣,露出了盤虬臥龍的肌肉,又接著說道:“我祁家男子一生只鐘情一人,既然祁鈾對阿釋娜公主一片真心,公主也是為和親而來,我擇日便去向皇上求了這份恩典,成全了我這個弟弟。而他頂撞在先,更有阻撓之意,按軍法應領軍棍五十,我乃他親兄長,此事又是我家喜事,我便替他受了這五十棍。”
說罷示意身后士兵動手,他調教出的祁家軍軍紀嚴明,毫不含糊,不會因為他是將軍就網開一面手下留情,厚厚的軍棍結結實實地打在他寬闊有力的背上,留下了道道紫紅色的傷痕,他咬著牙關沒有出一點聲音。
此時已是深秋,祁鎮額頭上卻布滿了細密的汗珠,匯聚成汗流,順著他堅毅粗獷的臉頰滑落,身旁的士兵們再次被將軍堅韌的意志和忍耐力折服,沒有一個人出聲,大家都安靜地數著次數,希望快些打完,整個演武場異常安靜,只剩軍棍敲打在祁鎮背上發出的悶響。
五十下打完,身后的士兵趕忙扶起祁鎮,祁鎮卻是擺擺手,自己有些艱難地站了起來,緩緩向軍醫的營帳處走去。
帳內,祁鈾又痛又疲憊,已是緩緩睡了過去,而阿釋娜正看著祁鈾胸前包裹著的白色紗布出神,平日里素來狡黠靈動的眸子里竟也有了迷茫。
祁鎮看了眼熟睡的祁鈾,放輕腳步,向阿釋娜走來,阿釋娜被他周身的戾氣嚇得直往后縮,祁鎮打量了她一遍,開口道:“既然你橫豎都要和親,嫁他可好?”
阿釋娜以為自己聽錯了,瞳孔微微放大,喉嚨里憋出一句:“嗯?你說什么?”
祁鎮難得好脾氣地重復道:“你嫁給祁鈾可好?我祁家男子專情,認定了哪個人便是生死相許,如果你注定要被和親,倒不如選個對自己好的,你覺得呢?”
阿釋娜看著祁鈾胸前的白紗布,咬著下唇,眼神里有一絲不忍。
她輕輕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