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里志道長問凌霄子是否知道戒律時,其實白清炎也很想說:不知道。
靈威仰并非無所不知,這點通過亞當先生的文章已經得到了證明。哪怕她每次醒來后都以最快的速度汲取眼下的知識,也一樣存在相當程度的盲區。
就像……這條戒律,白清炎就從來沒有聽她說過。
由于對所謂修行界的不了解,白清炎也不太理解戒律存在的原因。不過之后兩人的對話,還是讓白清炎差不多確定了一個基本事實。
這個叫凌霄子的,有八成概率是個騙子。
天命的覺醒有著太多不確定性因素,哪怕是靈威仰,最初也沒有做出十成保證能讓自己成為天命者。
難道這位凌霄子是跟姐姐一個級數的強者?
白清炎對此持保留意見,他更寧愿相信對方有相關的能力。既然已經有學習系的能力,再有什么傳授系的能力也不足為奇。
不過,真要有這樣的能力,靈威仰難道會沒有嗎?在白清炎的心中,姐姐幾乎應該是無所不能的。之所以沒有做,肯定是出于某種原因。
比如存在一定隱患,甚至危險。
所以白清炎還是保留了兩成意見,在沒有實際證據的情況下就把人一棒子打死,這樣做肯定也有問題。
但是在看到里志幻化出那條木龍后,白清炎心中至少確定了一件事:這位里志道長是個好人。
這條木龍或許和靈威仰施展的草龍是同類能力,亦或者不是,但至少不是紙糊的。只要他愿意,完全可以用木龍和凌霄子大戰三百回合。
可是他沒有,而是選擇了將主動權交給對方這樣一種最為克制的方式,也是最少讓他人受傷的方式。
一個好人不能,至少不應該承受當眾出丑的命運。
白清炎飛快地開始思考起凌霄子的天命。他既然著道裝打扮,那么天命也有可能是道士;后來拿出來的錢讓普通人丟居然也有效果,多半是某種奇異的概念武裝。
道士、錢財,這兩個關鍵詞能組合出的結果實在太廣。歷史上受封的道士都不知道有多少,哪個還沒領過賞錢了。
不過起初變出花也就算了,后來的兩次一次比一次變得更大,是不是有些脫了褲子放屁的感覺?明明可以一次就變到最大,非要分前后三次是為什么?
白清炎終究還是放棄了對這個細節的推敲,信息太少,就算推敲出來也沒什么太大用處。他又在心中將剛才的情況過了一遍,突然間靈光一閃。
修煉型能力哪怕再弱,本質也還是天命能力,依靠自我認知進行使用。就像自己,獲得【月下趕影】后想用就直接用,那個什么水咒可是沒有再念過。
而凌霄子似乎也是如此,變花也好,飛鏢也好,都是說用就用。可是他對那位中年男士施術的時候,可是念了咒語的!
也就是說,那個咒語是存在某種特殊意義的。
白清炎的確對于道教不甚熟悉,但凌霄子念的至少是漢語,聽還是能聽懂的,頂多不清楚某些特殊名詞的涵義罷了。
不清楚的,就當成干擾項跳過,英語閱讀題都這么干的。剩下那些詞當中,出現頻率最高的就是“六丁六甲”中的“六甲”。
道士,錢財,或許可以加上“騙子”,這三項都不足以確定凌霄子的天命。但是如果“六甲”這個要素屬實,那么答案幾乎有且僅只有一個。
——郭京!
這位老兄原本只是底層士兵出身,在金兵即將兵臨開封城時,他自稱會“六甲法”和“毗沙門天法”,可以用七千七百七十七人布陣,生擒金將退敵。
宋欽宗也不知道是腦子里哪根弦出問題了,居然就聽信了他的話,找了一堆市井無賴給他,還賜下金帛數萬。結果就是郭京一出城拍拍屁股就跑,欽宗連同老爹徽宗一起都做了俘虜。
白清炎當即問云碧落的小叔借了紙筆,在上面寫上了郭京兩個字交給了云碧落。他并沒有打算自己出面,而是準備讓云碧落去,也不必說為何會有這兩個字,全程裝傻就好。
假如自己猜對,凌霄子勢必疑神疑鬼,芒刺在背。他哪怕懷疑云碧落,也不可能再當眾挑戰一下云家的大小姐。至于之后怎么做,還得看對方的行動。
假如猜錯……也沒有關系,自己等下找個機會,再把凌霄子打上一頓,給里志道長出氣。
云碧落雖然心中疑惑,但還是先拿上本子,湊到凌霄子身邊要簽名。
看到“郭京”二字的凌霄子簡直魂飛魄散,第一時間甚至生出了轉身就跑的沖動。他勉強穩住自己的表情和語氣,問道:“這……這位居士,敢問這兩個字是什么意思?”
“哦?”云碧落在裝傻方面頗有天賦,瞅了眼紙后,滿不在乎地說道,“可能是之前寫的吧?沒事,翻個面就行了。”
之前寫的字,正好就和我的天命一樣?你騙誰呢?
但哪怕凌霄子心中有再多的槽想吐,也不可能當眾說出。他以凌霄子這個身份行走各地,知道“天命”這個名詞并沒有呈現在大眾視線內。換句話說,能寫出這兩個字的人至少是知道天命的存在的。
如果字真是這位云大小姐寫的,那么自己的計劃只怕就要完蛋了。對方對天命如此了解,甚至能猜出自己的天命為何,這樣的人自己還指望能騙到?
如果字不是她寫的……那更完蛋,對方顯然表示正在暗中盯著自己,還不知道會做出什么動作。
更何況……【郭京】這個天命,比白清炎所想的更害怕被人知道。
他將中年男士變得有如神助的能力是【六甲法】,擊毀木龍的武裝是【金帛萬兩】,但這兩個能力的使用都建立在一個前提上。
在場有人被他的【詭詐】騙到。
天命的力量本來就是來自于集體無意識,【郭京】在這方面表現的尤為突出。越多人被他的【詭詐】騙到,他就能借用越多力量,發動【偽道】,也就是不用修煉就能使用認知中道術的能力。
換句話說,越不清楚他的底細,他的力量就越強。
可反過來說,如果對方知道他的天命為何,私下找機會一通軍體拳,自己只怕比起普通人來說好不了太多。
不對,說不定對方問自己要簽名,也是為了施術。
一瞬間,凌霄子的心中閃過無數簽下姓名之后被坑被賣被殺的故事,手里的筆甚至都拿不穩了。偏偏這時云碧落的聲音又傳了過來:“道長,不就簽個名而已,有什么問題嗎?”
有啊,問題大了!
凌霄子真的很希望自己有勇氣喊出這句話,可惜他沒有,云碧落那副無所謂的表情在他眼中簡直都像惡鬼一樣可怕。
簽了吧,自己可能就此落入對方陷阱;不簽吧,對方又會怎么對付自己?
一時間,凌霄子隱藏在道袍下的雙腿已經開始顫抖,幾乎都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這時,不知誰的手機又震動了一聲,嚇得他一哆嗦,幾乎坐倒在地。
“道長,沒事吧?”云碧落僅僅瞅了一眼就關上手機,“對了,剛才那位里志道長說這一陣他輸了,那是不是還有下一陣啊?”
原來如此!
凌霄子一瞬間就想明白了,這種名門正派出身的道士同氣連枝,指不定就有什么叔叔伯伯師兄師侄七大姑八大姨也在場。
自己勝了一個里志不要緊,金仙觀還能就這么一個厲害道士了?就算金仙觀沒有,太華派就沒有了?太華要是還沒有,龍門本宗、太和山甚至天師府都出不了一個高手了?
自己真是飄了,才斗法贏了幾場,居然就覺得天下之大無處不可去……行走江湖,最重要的就是順從本心啊!
幸虧這種名門正派的從來自詡風度,自己剛才讓里志丟了面子,現在就要把面子給回去,所以才有了下一陣這個說法。
希望對方能就此放過自己……
凌霄子對云碧落一拱手,向著主桌旁的里志走去。此時的里志正垂頭喪氣地向云老爺子道著歉:“云老居士,這位凌霄子道友的確修為高深,貧道……貧道確實不敵,也無顏再叨擾下去。不過自身修為和傳道授業并不能混為一談,望老居士明察。”
云老爺子擺了擺手,仿佛絲毫不在意里志斗法落敗的事情:“道長,原本說好的事情,豈會因為這種小事就隨意更改?我們家這些孩子,道長若是有合眼緣的,現在就可以拜師。就算道長一個都沒看中,每年二十萬香火錢也一樣,一分不少。”
里志又感激又羞愧:“貧道有負重望,如何還敢拿這筆錢……”
“剛才貧道雖然破了里志道兄的化龍咒,但畢竟也占了只攻不守的便宜。大家不如再比斗一場,也好讓在場賓客盡興,如何?”
聽到凌霄子的聲音,里志簡直都悲憤了。他轉過身,咬牙切齒地壓低聲音,對凌霄子喝問道:“道友勝了我也就算了,當真要折辱我金仙觀至此?”
我真沒有啊!
可凌霄子又不敢說老子怕了你們打了小的來了老的的作風,只好硬著頭皮說道:“道友何來……折辱一說?貧道剛才占盡便宜,眼下也不過只是公平起見,再讓道友攻一回罷了。”
“你僅以一張鈔票行法就破了我的【四海龍神咒】,還特意說成梅山教的【化龍咒】。這是欺我金仙觀無人么?”
凌霄子本來只是隨口胡說,哪里知道世界上居然真的有個化龍咒,一時間被嚇得半死,連架子都不端了:“我……我只是見識不足,錯認了道兄的法術……”
“是!哪怕不認得法術,你也一樣可以輕而勝之!貧道修為不精落敗,是貧道自己的事,不代表金仙觀輸給了你!”
“您真的沒有落敗,咱們還有一陣要比,您肯定能贏回來……”凌霄子欲哭無淚。